黎明的光,刺破了长夜最后的帷幕。
城堡里没有钟鸣,但某种无形的节律,已经宣告了新的一天。
薇薇安端坐在那张石制王座上,身上穿着她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酒红色长裙。
莱恩站在她身后斜侧方的阴影里,双臂抱在胸前,整个人像一块沉默的岩石。
他们已经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了。
没有交谈,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所有的默契,都在昨夜的阳台上,在那句“那就打出去”的承诺里,达成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
当第一缕真正意义上的阳光,穿过穹顶的破洞,照亮大厅里那条被他们勉强清理出来的“迎宾大道”时,莱恩的耳朵,动了一下。
他抬起眼,那双金色狼瞳,穿过早已坍塌过半的正门,望向了城堡外那片森林。
薇薇安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她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
但她知道,来了。
……
与此同时,城堡东南方三公里外的密林深处。
一架外形酷似放大版蜻蜓的飞行器,正缓缓收起它的光学迷彩涂层。
机身表面的景象,从与周围环境别无二致的树木与岩石,迅速褪变为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哑光黑。
舱门无声地滑开。
杰克第一个走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一套深灰色的户外便装,脚下是防滑的登山靴,看起来像个来此地进行地质考察的学者。
紧随其后的,是他的四名队员。
两男两女,同样是便服,身上没有任何可见的武器或战术装备,只在腰间挂着一些用途不明的小型设备。
他们行动迅捷,落地无声,每个人都带着一种长期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下,才能养成的职业性警惕。
“A组,b组,原地建立临时警戒区。”
杰克下达了指令,声音压得很低。
“除非我发出‘红色’信号,否则任何人不许靠近城堡五十米范围。”
“明白。”
四人齐声应道,随即像四道影子,迅速消失在了周围的林木之中。
杰克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满是雨后森林特有的,混杂着泥土与植物腐败的清新味道。
他从腰间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方形仪器。
按下开关,仪器顶端亮起一束柔和,不带任何攻击性的绿色光柱。
这是GApI在进行“第一类接触”时,专门用来表示“和平意图”的信号器。
做完这一切,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独自一人,朝着那座在晨光中若隐若现的古堡轮廓,迈开了脚步。
他走得很稳。
每一步都踩在湿润的泥土与枯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的视线,落在前方那条通往大门的小径上。
作为GApI最优秀的外勤联络员之一,他进行过无数次比这更危险的接触。
与藏身于下水道,精神错乱的食尸鬼群落谈判。
深入太平洋的某个无名海沟,与苏醒的上古海族建立通讯。
甚至孤身一人,进入过由“圣光教会”控制,对所有GApI人员都抱持着敌意的“圣城”。
但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
让他感到如此……
棘手。
对方不是遵循本能的怪物,也不是可以用利益收买的雇佣兵。
是一个聪明得可怕,懂得利用规则,甚至反过来给他们GApI制定规则的“女王”。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主管在批准这次行动时,脸上那种混合着兴奋与凝重的复杂表情。
“记住,杰克,”主管的声音在他的通讯器里回响。
“她不是我们的敌人,也不是我们的朋友。”
“她是一把钥匙。”
“一把能打开一扇我们窥探了数十年,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的,古老世界的钥匙。”
“你的任务,不是征服审判。”
“是拿到那把钥匙。”
穿过最后一片林地,视野豁然开朗。
那座城堡,就这么完整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比全息影像里看到的,要破败,也要宏伟得多。
像一头死去了千年的巨兽骸骨,沉默地,匍匐在山巅之上。
杰克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看到了那条通往正门的路。
路上的碎石和倒塌的石柱,明显被清理过。
道路两侧,还摆着几尊残缺不全,但依旧散发着肃杀之气的古代盔甲。
他的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
看来,这位“女王陛下”,为了这次会面,确实是做足了准备。
这份细节,让他对这次谈判的成功率,又多了几分信心。
他走到了那已经坍塌了一半的正门前。
仅存的那半扇门由黑铁与巨木打造,早已被岁月侵蚀得不成样子,歪斜地嵌在门框里。
门上凡尔赛家族,蝙蝠与蔷薇的徽记,也早已斑驳。
他停下脚步,没有敲门呼喊。
只是举起手中的信号器,让那道绿色的光柱,安静地,照亮了门上那张狰狞的恶魔浮雕。
他知道,里面的人,在看着他。
他在等。
等待着对方,做出回应。
城堡内。
薇薇安的心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看到那个男人了。
他就站在门外,一个人,坦然地,将自己暴露在城堡所有可能的攻击范围之内。
那份从容自信,无声地,传递着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王座扶手。
身后的莱恩,往前踏了半步,整个人从阴影里显露出来,狼瞳死死地锁定了门外那个身影。
杀意开始在大厅里弥漫。
薇薇安伸出手,轻轻地,按在了莱恩抱在胸前的手臂上。
没有回头说话。
但莱恩读懂了她的意思。
——“按计划行事。”
莱恩身上的杀意,缓缓收敛了回去,重新变成了一座沉默的雕像。
薇薇安收回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厅,用她那被【魅惑之声】加持过,空灵而又威严的嗓音,缓缓开口:
“开门。”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
那仅存的半扇巨门,沉重得仿佛已经与大地融为一体,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尘封了百年的门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道光,从缓缓开启的门缝中挤了进来,像一把利剑,劈开了大厅里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