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药田边缘的雾气,在苏灵指尖凝成细小的露珠。她没有擦去,任那凉意顺着血脉爬向心口——昨夜柳摇重塑筋骨时散发的金光还在她眼底残留,像一场不肯醒来的梦。此刻静得过分,连风都绕开这片被遗忘的禁地。
九幽彼岸花就在三步外,通体漆黑如墨,花瓣边缘却泛着冰蓝光泽,仿佛将整片寒潭揉碎后织成了布。苏灵蹲下身,袖中银针未出,只是用指尖轻轻触碰花蕊。刹那间,整株花剧烈震颤,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红纹,血藤破土而出,如活蛇般缠上林风的小腿。
“别动。”她低声说,声音压得极低,却不是对林风。
他靠在她肩上,呼吸微弱,白虎图腾在衣襟下灼烧般发亮,像是要挣脱皮肉飞出去。苏灵咬破舌尖,一滴血落在花瓣中央。不是红色,而是剔透的冰魄之色,落地即融,化作一道细流顺藤而上,直逼林风心口。
血藤猛地僵住。
林风咳出一口黑血,溅在苏灵手背上,滚烫得不像活人之血。但她没缩手,反而把整只手掌贴上去,任那毒液腐蚀皮肤,留下浅浅焦痕。她知道这痛不算什么——柳摇右眼裂痕发烫时,何尝不是更烈的煎熬?
花瓣彻底融化,灵液如星屑般渗入林风经脉。他的图腾不再灼痛,反而安静下来,像一头终于认主的凶兽。苏灵松了口气,扶着他站起,脚步却比来时沉了十倍。
药田深处,空气开始结霜。
每走一步,林风体内便传来细微碎裂声,似冰层下藏着万千虫鸣。苏灵取出银针,封住他七处大穴,动作快而稳,针尾轻颤如蝶翅。她记得火谷里柳摇如何用剑气锁住黑气,不是压制,是引导。此刻她也在做同样的事——以身为桥,让冰魄之力与残魂共存。
脚踝已被毒瘴侵蚀,鞋面破开细小孔洞,露出底下泛青的肌肤。她没停,只是把林风背得更紧些,让他额头贴着自己后颈,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像某种无声的承诺。
冰棺出现在视野尽头时,苏灵几乎以为自己幻觉。
它半埋于冻土之中,棺盖覆满霜花,那些冰晶自动排列成六个字:“御兽圣血归源”。她走近两步,林风忽然抽搐了一下,喉间溢出不属于他的低吼——那是穷奇残魂在尖叫,却被棺中气息死死压制。
她放下林风,跪在棺前三尺。
指尖刚触到冰面,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不是冷,是记忆。她看见一个模糊身影站在白虎图腾前,衣袂飞扬,眼神温柔如春水。那人转过头,容貌竟与昏迷中的林风一模一样。
苏灵怔住。
不是错觉。眉骨弧度、鼻梁高度、甚至左眼角那颗极淡的痣,全都吻合。仿佛时光倒流千年,有人将另一个世界的影子投进了现实。
她下意识摸向自己指尖——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暗纹,细如发丝,却与天道盟鬼面内侧的咒文走势一致。她没惊慌,只是轻轻按住胸口,那里跳得并不快,却有种奇异的笃定:若这是代价,她愿意付。
林风忽然睁眼。
瞳孔深处闪过一道竖纹,转瞬即逝。他望着冰棺,声音沙哑:“它认我。”
苏灵点头,没问为什么。她只是伸手抚过棺面霜花,冰晶在她掌心融化,又迅速凝结,形成新的纹路——依旧是那六个字,只是这次,笔画更深,仿佛刻进了骨头里。
远处传来鸟鸣,清脆得不像此地该有的声音。苏灵回头望了一眼来路,雾气已散,阳光斜照在她肩头,像披了件薄金衣裳。她没动,只是将林风重新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还能走吗?”她问。
他点头,脚步虚浮,却稳。
两人并肩走向冰棺另一侧,那里有一道极窄的缝隙,透出幽蓝微光。苏灵伸手探入,指尖碰到某种柔软的东西——不是布,也不是皮,而是一种介于实体与虚影之间的存在,温顺地贴着她的掌心。
她正要收回手,那东西忽然一缩,带起一阵刺骨寒意。
林风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手掌狠狠按住心口。苏灵立刻蹲下查看,发现他图腾位置浮现出一道新纹路,与冰棺铭文如出一辙,正缓缓渗出血珠。
她撕下袖角包扎,动作轻缓,却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血珠未干,已被冰棺吸走,融入霜花之中。整座棺椁轻微震动,棺盖缓缓移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沉睡之人的一角衣襟——绣着白虎图腾,与林风身上的一模一样。
苏灵的手悬在半空,没能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