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斯特区总统办公室,深夜。
雨水敲打着厚重的防弹玻璃窗,将窗外移动城邦连绵的灯火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海。办公室内,空气却干燥而冰冷,只有精密空气净化系统低沉的嗡鸣。麦克斯总统独自站在巨大的战术全息沙盘前,沙盘上清晰地标注着麦克斯特区、锈碗的复杂地貌,以及正从东南方向如同瘟疫般蔓延过来的维多利亚舰队信号。
他翅膀的羽毛纹丝不动,收拢在背后,如同两把漆黑的利刃。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疲惫,只有一种极致的、近乎非人的专注。沙盘的光映在他眼中,反射出冰冷的算计。
“如果我们正面阻击,需要投入多少兵力才能挡住维多利亚的先锋?”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阴影中并不存在的顾问。
答案早已在他心中。至少需要三支满编的主力舰队,以及至少三分之一个麦克斯特区的移动产能作为后勤支撑。而且,这仅仅是“可能”挡住,代价将是哥伦比亚数年积累的海军力量和这座关键城邦的元气大伤。国际社会?他们会像秃鹫一样围观,等待瓜分失败者的遗产。
这条路的终点,清晰得令人绝望。
不, 麦克斯无声地否定。他需要的不是两败俱伤,而是胜利。一场干净利落、足以震慑所有潜在对手、并为哥伦比亚赢得下一个十年发展窗口的决定性胜利。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了沙盘上锈碗深处的一片区域——那片被称为“深谷”的复杂地带。地质不稳定,源石能量场紊乱,常规探测手段在那里会大打折扣。一个完美的……坟墓。
一个疯狂而冷酷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精密的齿轮般咬合。
诱饵。 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诱饵,才能让维多利亚那群骄傲的狮子毫不犹豫地扑上来。这个诱饵必须足够“荣耀”,足以激起敌人摧毁它的欲望;也必须足够“真实”,让最谨慎的对手也看不出破绽。
他的目光落在了代表“安特普莱斯”号及其姊妹舰的光点上。“灰色幽灵”贝斯特,和他的传奇战舰。没有比这更完美的诱饵了。贝斯特的固执、勇敢、乃至他那种“与舰共存亡”的老派荣誉感,都是这个计划中最可靠的“非理性保障”。麦克斯不需要命令贝斯特去送死,他只需要……提供一个“机会”。
他走到控制台前,调出最高机密指令界面。手指在冰冷的触控板上移动,起草了一份看似寻常、甚至带着一丝勉励的作战命令:
“致‘安特普莱斯’号战术编队:你部任务是前出至深谷区域,进行战术侦察与迟滞作战,最大限度扰乱V舰队推进序列,为麦克斯特区完成最终防御部署争取至少48小时窗口。此任务至关重要,关系城邦存亡,授权你部在判断必要时,可采取一切必要手段,包括高风险战术动作。哥伦比亚的目光与希望,与你们同在。”
命令的措辞经过了精心打磨。“迟滞”、“争取时间”、“高风险战术”,这些词汇足以点燃贝斯特这类军官的使命感,暗示了一种虽危险但可能创造奇迹的“主动性牺牲”。而“一切必要手段”,则为后续计划的真正核心——那个预设在天灾频发深谷的、代号“地鸣”的大规模定向地质武器——埋下了伏笔。贝斯特会认为这是授权他决死突击,而麦克斯知道,这是将毁灭的按钮,交到了最不可能退缩的人手中。
他甚至能想象出贝斯特接到命令时的表情:那种混合着凝重、决绝,以及一丝被委以重任的荣耀感的复杂神情。麦克斯对此没有愧疚,只有一种利用效率达到极致后的冰冷满足。英雄,本就是国家最锋利的武器,而如何使用武器,是执政者的责任。
接下来,是“地鸣”的部署。这需要动用哥伦比亚最顶尖也是最高密度的地质工程团队,在极端保密和恶劣的环境下,于深谷预设引爆点。这是一场豪赌,赌维多利亚舰队会如预想般被“安特普莱斯”号吸引进入陷阱,赌“地鸣”的威力足以毁灭大部分敌方主力,也赌爆炸引发的次级天灾不会反过来吞噬麦克斯特区。风险评估报告上的数字触目惊心,但麦克斯眼都没眨就签了字。
一位核心幕僚在得知计划全貌后,脸色苍白地看着我:“总统先生,如果这个计划成功,您将被视为带领哥伦比亚绝地反击的伟人。”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那里正酝酿着风暴。
“如果我失败了”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就是哥伦比亚最后一任总统。” 不,他修正了一下,“如果我失败了,哥伦比亚就不会再有‘总统’这个位置了。它只会成为维多利亚的一个行省,或者干脆从地图上消失。”
他没有退路。哥伦比亚也没有。
然后,是计划的收尾部分。需要一支“恰好”能在悲剧发生后,抵达现场“救援”的力量。这支力量必须足够可靠,能够带回关键证据(残骸和幸存者),但又不能过于强大,以免干扰甚至破坏诱饵计划。查狄伦号及其指挥官,进入了视野。一支外籍但战绩卓着的舰队,其指挥官的务实和能力在之前的情报中有所体现。让他们去执行“救援”,既能彰显哥伦比亚“不抛弃任何英雄”的姿态(尽管这姿态建立在英雄的牺牲之上),又能将这支力量及其指挥官绑上哥伦比亚的战车。后续提供的维修配件和支援艇,既是酬劳,也是枷锁。
当维多利亚舰队在深谷被“地鸣”吞噬的能量爆发信号被监测站捕捉到时,麦克斯正在听取一份关于农业区产量的报告。他只是微微顿了一下,示意汇报继续。内心毫无波澜,只有计划如期推进的确认感。损失评估、战果确认……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直到现在,站在“安特普莱斯”号的残骸旁,听着查狄伦号的指挥官用谨慎的词语描述贝斯特最后的时刻,麦克斯才在内心完成了对这个计划的最后审视。
他看到了指挥官眼中一闪而过的了悟。很好,一个聪明的合作者。对方明白了这场交易的冷酷本质,但也明白了依附于胜利者的现实利益。
“荣耀归于牺牲者,而资源归于未来。” 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独白,没有任何修饰。贝斯特和他的船员得到了荣耀,哥伦比亚得到了未来。很公平。
他看着那巨大的残骸,它不再是一艘战舰,而是一座纪念碑,铭刻着他的决断、哥伦比亚的生存意志,以及政治计算中那冰冷刺骨的真理。雨水冲刷着钢铁上的焦痕,仿佛要将这一切血腥和阴谋洗去,但麦克斯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如同锈蚀般深深烙印在这片土地和他的灵魂之上。
他转身离开,步伐稳定。棋局还在继续,而他已经为哥伦比亚,掷下了最重的一枚筹码,并且,赢了这一局。接下来的,是如何利用这场胜利,撬动整个泰拉的战略天平。
至于个人的评价?是伟大的总统还是最后的总统?那要留给历史去书写。他麦克斯,只负责创造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