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树的光辉日复一日地洒落,如同最耐心的医者,滋养着星斗核心区的每一寸土地,也滋养着那些或显性或隐性的创痕。忘忧 在楚逸尘不遗余力的治疗和生命之树本源的温养下,身体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被天使圣剑贯穿的伤口已然结痂脱落,只留下淡淡的粉色新肉,体内那顽固的神圣能量残余也被逐步净化驱散,不再时刻灼痛她的灵魂。
然而,有些东西,愈合的速度远不如肉体。
她不再终日蜷缩在树根下,开始会在湖畔边缓慢行走,偶尔会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或是仰头望着被灰色雾霭笼罩的天空,暗紫色的眼眸中,少了往日的慵懒与肆意,多了几分沉静,但那沉静之下,是尚未平息的风暴和更加复杂的思绪。她依旧避免与任何可能遇到 镜 的路径重合,仿佛对方的存在本身便是一种无形的污染区域。
楚逸尘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遵循着与 帝天 夜谈后的心绪,不再急于寻求一次彻底的“谈心”或和解,而是采取了更为缓和的方式。他会在替忘忧检查伤势后,状似无意地提及一些星斗内部的趣事,比如青羽和银铃又捣鼓出了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儿,熊君和万妖王因为某株灵草的归属又差点打起来(当然,被碧姬镇压了),甚至是帝天某次修炼时不小心龙威外泄,吓跑了一群刚好路过的百年魂兽这类无伤大雅的糗事。
他不再直接讨论“对错”与“自由”,只是通过这些日常的、带着生活气息的碎片,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星斗依然是那个星斗,有纷争,有嬉闹,更有包容她存在的空间,她依然是这个“家”的一部分。
忘忧 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听着,不置可否,偶尔嘴角会极轻微地牵动一下,不知是讥讽还是别的什么。但她没有像最初那样尖锐地反驳或逃离,这已然是一种进展。
而 镜,则一如既往。他的存在如同星斗核心区运转的底层规则,恒定,精确,无处不在。他依旧每日巡查,监测能量波动,维护灰雾绝域的稳定,处理一切可能影响星斗安全的“异常参数”。对于忘忧,他的监测等级并未降低,但所有的关注都停留在数据层面——生命体征、能量恢复曲线、精神波动频谱……他分析这些数据,判断其威胁等级,并据此调整监测策略,仅此而已。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互不干涉的“和平”。忘忧 当镜是空气,是背景里一个碍眼但无法拆除的冰冷雕塑。镜 则当忘忧是一个需要持续观测的、具有一定风险等级的“特殊环境变量”。没有言语交锋,没有眼神接触,只有无形中泾渭分明、彼此排斥的气场,如同寒流与暖流相遇,虽未掀起惊涛骇浪,却让身处其中的人能清晰感受到那股暗涌的张力。
银铃 似乎成了这僵局中唯一试图传递微弱信号的信使。她会在忘忧独自待在湖边时,小心翼翼地靠近,递上一颗自己用花蜜和清露凝成的、甜滋滋的“糖果”,或者分享一些她从其他魂兽那里听来的、关于森林外围的新奇见闻(当然是过滤掉危险内容的)。她不敢提镜,也不敢问忘忧阿姐到底还生不生气,只是用她自己的方式,表达着笨拙的关心。
忘忧 对于银铃的靠近,反应略微复杂。她有时会接受那颗糖果,拿在手里把玩,却不吃;有时会对银铃讲述的故事嗤之以鼻,说那些都是弱小的生灵毫无意义的挣扎;但有时,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她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银铃的存在,像是一根细细的、坚韧的藤蔓,试图缠绕住她心中那丛疯狂生长的荆棘,哪怕只能让其中一两根刺稍稍软化。
这一日,楚逸尘 正在生命之树下,尝试着将一丝洪荒创世神力融入一枚普通的树种,试图理解生命创造更深层的规则。帝天 则在一旁闭目盘坐,龙息悠长,周身隐隐有暗金色的气流流转,似乎在锤炼着某种强大的龙族秘法。
突然,帝天 的龙眸毫无征兆地睁开,暗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他并未看向楚逸尘,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灰雾绝域之外的某个方向,眉头微蹙。
“怎么了?”楚逸尘 立刻感知到帝天气息的细微变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帝天 沉默片刻,似乎在仔细感知着什么,随后才沉声道:“灰雾之外,约百里处,有数股不弱的气息在聚集。其中一股……带着令人不快的灼热与光明属性,虽然极力掩饰,但本质与那日重创忘忧的力量同源。”
“武魂帝国的人?千仞雪?”楚逸尘 心中一凛。忘忧与千仞雪一战,果然还是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不止。”帝天 摇了摇头,龙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还有几股气息,阴冷、诡谲,带着浓烈的死亡与怨憎之意,与比比东的罗刹神力有些相似,但更为驳杂……像是她麾下那些魑魅魍魉。”
“他们在窥探灰雾?”楚逸尘 神色凝重起来。星斗隔绝已久,武魂帝国此时派人前来,绝非善意。
“像是在试探,也像是在寻找什么。”帝天 起身,周身龙威不自觉弥漫开来,使得周围的空气都微微凝滞,“看来,我们这位邻居,始终没有放弃对星斗的‘惦记’。忘忧的出走和那场战斗,或许给了他们一个错误的信号,以为星斗的屏障……有了可乘之机。”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星斗大森林是他的领地,是他的逆鳞,任何试图触碰者,都要做好承受龙神之怒的准备。
楚逸尘 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压抑着的磅礴力量。“他们进不来。”他的语气肯定,带着对帝天和灰雾绝域的绝对信任。
“自然。”帝天 反手握紧他的手,力道坚定,“灰雾乃规则所化,非蛮力可破。除非神界委员会那几个老家伙亲自出手,或者……内部出现问题。”他说到最后,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生命之树方向。
楚逸尘 明白他的意思。内部的稳定,始终是抵御外敌的基础。镜与忘忧的矛盾,虽是理念之争,但在这种外部压力下,任何内部的不和谐,都可能被放大,成为潜在的隐患。
“放心,”楚逸尘 迎上帝天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我知道该怎么做。星斗是我们的家,我不会让任何人,从内部或外部,破坏它的安宁。”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冷意的弧度:“既然他们敢来窥探,总要付出点代价。或许,该让镜的‘监测网络’,对外活动一下了?”
帝天看着他眼中闪烁的、不同于平日温和的锐利光芒,龙眸中掠过一丝赞赏。他的伴侣,从来不是需要被完全护在羽翼下的弱者,而是能与他并肩面对风雨的强者。
“可。”帝天 颔首,“让镜去处理。正好,也让他那套‘效率至上’的理论,在外面验证一下。”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在心。外部的威胁,反而让内部的目光暂时从理念的纷争上移开,重新聚焦于共同的敌人。
与此同时,湖畔边。
忘忧 正倚着一棵古树,看着 银铃 用蛊虫引导着几片发光的花瓣在空中编织出简单的图案。突然,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暗紫色的眼眸瞬间锐利如刀,望向灰雾之外的方向。那股隐约传来的、令她灵魂都感到刺痛和厌恶的神圣气息,哪怕隔着百里之遥和厚重的灰雾屏障,依旧让她条件反射般地绷紧了身体。
千仞雪!
她竟然还敢来?!
一股混杂着旧恨与新仇的怒火,如同岩浆般在她心底翻涌。肩胛处那已然愈合的伤口,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那场惨败的耻辱,那濒死的绝望,如同梦魇般再次袭来。
银铃 也感觉到了忘忧骤然变化的气息,以及那望向远方的、充满了冰冷杀意的眼神,吓得停下了动作,花瓣无声飘落。“忘忧阿姐?”
忘忧 没有理会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暗紫色的眼眸中,星云漩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起来。愤怒、憎恨、以及一种被挑衅的暴戾情绪,在她心中咆哮。
但这一次,与上次纯粹的冲动不同,在这极致的负面情绪深处,一丝极其冷静的、如同毒蛇般冰冷的念头悄然滋生。
外面……那些耀眼的、令人作呕的光明……还有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肮脏东西……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妖异而危险的弧度。
或许……这场由她任性出走引发的风波,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而外面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说不定……能成为她下一场“梦境艺术”的……绝佳配角?
星斗内部,理念的冰封尚未消融;星斗之外,战争的阴云已然悄然汇聚。而身处风暴眼中的忘忧,她那颗历经创伤与屈辱的心,正在孕育着怎样的变数?无人知晓。
唯有生命之树,依旧静默地矗立,散发着永恒的光辉,见证着这一切的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