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霁,演武场上积雪被清扫一空,露出冻得硬邦邦的黑土地。
新兵营第十日,气氛却比往日更加肃杀凝重。
陈一天站在队列前排,身姿挺拔如枪。
昨夜仙宝入怀的波澜尚未平息,今日又将面临新的风浪。
他目光扫过点将台,除了熟悉的申田中、几位百户,还多了两位陌生面孔。
一位身着千户制式玄甲,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正是黑石关千户周春廷。
另一位身着七品县令官袍,面白微须,眼神却有些飘忽,显然是刚上任不久的新县令。
“陈一天!”一个刻意放柔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陈一天转头,只见罗刚副千户脸上堆着假笑,凑了过来。
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小陈兄弟,借一步说话?”
陈一天不动声色地随他走到演武场角落。
罗刚从怀中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看面额竟足有五百两!他脸上笑容更盛,语气带着诱哄:
“小陈兄弟,你看,这选庭名额,对你而言或许只是锦上添花。但对哥哥我,还有手下不成器的亲族后辈,却是关乎前程的大事!
“不如…你把这名额让出来?哥哥我保证,明年名额下来,第一个就推举你!如何?”
他目光灼灼,带着志在必得。
陈一天心中冷笑。
让?
且不说这罗刚的话如同放屁,单是昨夜那狼妖拓跋长盛的出现,以及那价值180天命珠的仙兵“六丁神火灶”,就让他对高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渴望!
那才是真正通向力量巅峰的门户!这五百两银票,在仙缘面前,算个屁!
况且他如今,也并非原身那个“弃武从文”的穷小子,可是见过钱的。
他面上依旧平静,正要开口婉拒。
“让个屁!”
一声炸雷般的怒喝骤然响起!
申田中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两人之间,大手闪电般一探,竟直接将罗刚手中那沓银票夺了过去!
“罗刚!你他娘的还要不要脸!”
申田中须发皆张,怒视着罗刚,“真当老子是聋子瞎子?‘明年名额第一个推举’?放你娘的罗圈屁!
“申庭主今年之后便不再开山收徒,这是内廷传出的消息!你拿个空头许诺就想骗走老子看中的苗子?做梦!”
罗刚被当众揭穿,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眼中怨毒几乎凝成实质。
他死死盯着申田中,又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陈一天,最终狠狠一跺脚,转身拂袖而去,背影充满了羞愤与恨意。
五百两平白到手。
“呸!”
申田中对着罗刚的背影啐了一口,转头看向陈一天,眼中怒意未消,却多了几分护犊子的关切。
“小子,别信那老狗放屁!名额是你的,谁也抢不走!照老子当年那暴脾气,要不是穿着这身皮,早把他狗头拧下来当夜壶了!”
他骂骂咧咧,却让陈一天心头微暖。这申百户,暂时确实可信。
点将台上,周春廷将场下这出闹剧尽收眼底,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随即朗声道:
“肃静!今日,本千户与李县令亲临,考较尔等十日所成!练出气血者,出列!”
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陈一天身上。
新兵营经过后续几天扩充已达百余人,十日内突破练骨境者,唯有他一人!
他大步走出,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场地中央,宛如鹤立鸡群。
“好!”周春廷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对身旁李县令说道,“陈一天,不仅练出气血,更是达到炼骨境,且是炼骨境小成!”
李县令“嚯”了一声,深深打量着陈一天,“十日练骨小成,听闻高庭内也没几个能达到这个标准,小友,前途无量啊!”
陈一天抱拳行礼:“都是百户和千户们指导有方。”
周千户道:“不必谦虚,练骨境,乃卫所中坚!今日考较,需实战印证!申百户!”
“末将在!”申田中抱拳。
“你麾下刘不群,亦为练骨小成,命其与陈一天对战!皆为练骨小成,同境对战,最为公平!”
“遵命!”申田中转身喝道,“刘不群!出列!”
刘不群心头猛地一沉,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硬着头皮走出队列,心中苦涩翻涌。
完了!
苦矣!
父亲早就提醒过自己,这陈一天绝非池中之物,让自己提前交好。
可自己偏偏碍于面子,还曾给过对方冷脸……
如今对方不仅后来居上,更是在申百户面前都露了脸!
自己此刻上去,岂非成了对方的垫脚石?
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毒蛇噬咬,瞬间化为一股狠厉!
“陈一天!请指教!”
刘不群强压下心绪,拔出腰间制式长剑,眼神骤然变得凶狠。
他不能输得太难看!更不能成为笑柄!
“不,只要我认真,未必会输!”
刘不群暗自想着,一出手,便是军伍剑法中最为狠辣的杀招——第二十九式!刺剑式!
长剑直刺心窝!剑锋破空,带着一股搏命的凶悍!
面对这直取要害的一剑,陈一天眼神平静无波。
他甚至没有动用任何神通,只是在那剑锋即将及身的刹那,脚步一错,身形如游鱼般滑开半步,同时手中制式长剑以军伍剑法中最基础、也最沉稳的“第二十六式·崩剑式”斜斜向上反撩!
铛——!
一声清脆刺耳的金铁交鸣!
刘不群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从剑身传来,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中!
五指剧痛,虎口瞬间崩裂,长剑再也握持不住,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落在数丈外的冻土上!
而陈一天的剑尖,已稳稳地停在了他咽喉前一寸之地!
冰冷的剑锋,甚至能感受到他喉结因惊惧而剧烈滚动的颤抖!
整个演武场,死一般寂静!
一招!
仅仅一招!
同为练骨小成,刘不群竟连一招都接不下!直接被缴械,生死尽在对方一念之间!
“刘旗官,承让。”
陈一天收剑,抱拳,声音平静无波。
刘不群呆立原地,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无边的羞耻、惊恐与后怕。
汗水浸透了他的内衫,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
“嘶……”
新兵队伍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王大力和贾沃隆即便知道陈一天的妖孽程度,也是瞳孔一缩。
受陈一天影响,后加入新兵营的靠山村猎户徐大之、成益,更是惊得张大了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这就是陈小哥的实力吗?”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另外有新兵直接被陈一天挫了锐气。
“差距…太大了!这还怎么追?”
“连申百户前天都被他一招逼退过…咱们?连追赶的心气都提不起来了…”
点将台上,几位百户神色各异。
有人震惊,有人忌惮,唯有罗副千户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看向陈一天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
“好!好一招返璞归真的‘崩剑式’!”
周春廷猛地一拍椅背,大声喝彩,眼中精光四射,“军中剑法,贵在实用!你这火候,已远超寻常练骨小成!李县令,可以验籍了!”
新县令连忙起身,核对陈一天的户籍文书,确认无误后,对周春廷点头示意。
“陈一天!”周春廷声如洪钟,“本千户与李县令联名作保,内定你此次‘选庭’资格!上报文书,不日便呈送高庭!”
“谢千户大人!谢县令大人!”陈一天抱拳行礼,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高庭之路,终于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不对,申百户不是说选庭的硬条件是炼骨境圆满吗?”陈一天思虑着,目光瞥向申百户。
申百户眼观鼻,鼻观天,内心却道:
“选庭资格确实是在十天之内练出气血。
“但是小子,选庭通过只是代表你能加入高庭,至于加入高庭后的地位,以及是否能成为庭主亲传,就看你本事大小。往上死练绝对没错!”
“其余人等,继续考较!”周春廷下令。
常群、王大力等六名表现优异的新兵被点出,两两对战,演练剑法。
常群剑法已有几分圆转自如的意味,周春廷点评:“根基扎实,悟性尚可,几日后应当可练出气血!”
常群得了表彰,却一点开心不起来。
王大力则凭借一股蛮力和悍勇,将对手逼得连连后退,也得了句“不错”。
随后是桩功演示。
剩余三十二人演练《军伍剑法》基本桩功。
军伍剑法内,桩功和剑招配合使用,悟性强的人通常结合练习,事半功倍。
但对于悟性一般的人而言,他们只能先练桩功,再练剑法,最后再将桩功剑法融合。武途可谓曲折。
演习结果令人失望,近半人连最基础的桩功架子都摆不稳,摇摇晃晃。
贾沃隆更是只会了前三式,动作变形,气息散乱,在一群歪歪扭扭的身影中逐渐垫底。
“够了!”
周春廷看得眉头紧锁,猛地拂袖,“如此懈怠,如何上阵杀敌?
“传令!凡桩功未入及十式者,即刻发往北墙,修筑工事!”
底下贾沃隆在内的几个新兵面如死灰,如遭雷击!。
去修墙?那是苦役中的苦役!
几个垫底的新兵在苍白面色中被清退。
他们来参军本也是带着赌一把的性质,赌上了每月都有饷银,赌不上,他们也接受结果。
毕竟军伍不是儿戏,没有白给资源后入不了伍还能全身而退的。
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过不了的那一个…有些没法接受。
陈一天没想到,这其中最难以接受的,竟是三十多岁就自称老朽的书生贾沃隆……
他双腿一软,竟当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嚷嚷着改过自新,最后竟是朝着陈一天的方向哭嚎起来:
“陈兄弟!陈一天大哥!救命啊!求您看在相识的份上,帮帮我!
“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练!我再也不敢偷懒了!求您了,陈爷!”
凄厉的哭嚎在演武场上回荡。
几名军士已经上前,就要架起他拖走。
“陈小哥,老朽还有其他价值!老朽练不来武,但老朽有其他价值,给我个机会!
“陈小哥!相信老朽啊!”
“走吧,莫要纠缠!”
军士架起贾沃隆。
贾沃隆嘶声力竭,眼神从自信,变成期待,渐渐变成失望,最后变成绝望……
陈一天眉头微皱。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