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
陈一天拎着一只肥硕的野兔,敲响了赵清霞家的院门。
门开处,赵清霞一身利落的短打,依旧是那副英气略带清冷的模样,只是看向陈一天手中野兔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一天,”
她没接那兔子,开门见山,声音平静无波。
“还是那句老话,不是我不传你功法。我练的这门‘寒螭劲’,路子太偏太险,需引寒潭煞气入体淬炼经脉,与寻常武道根基截然不同。
“且即便我敢传你,你也没处寻那入门必备的‘赤金通脉丹’。”
她顿了顿,看着陈一天的眼睛,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所以,你要是打着这个心思,那就趁早打住。你的野味,我也不能收。”
陈一天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哈哈一笑,掩饰住心底那点被看穿的尴尬和更深层的黯然:
“清霞,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不过你小人之心啊!赵叔不在,我念着邻里情分,对你好点还不行?
“拿着拿着,山里打的,不值几个钱,好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想什么你知道,你想什么我难道不清楚?”
他不由分说地将兔子塞进赵清霞手里。
赵清霞看着手中尚带体温的野兔,又看了看陈一天那张年轻却透着沉稳的脸,最终没再推拒,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习武艰难,不是一条好走的路。安稳度日,未必是坏事。”
“嗯,知道啦。习武的事情你不用替我操心。”
陈一天笑着应了,转身离开。
阳光落在他背上,那笑容却淡了下去。
习武艰难……清霞的话像根小刺,扎在心头。
那“赤金通脉丹”到底是什么?1
第二日,陈一天背着一头刚猎到的健壮岩羊和几只山鸡野兔,来到镇上杂货铺。
岩羊和山货让刘掌柜眉开眼笑,一番称量算价,足足得了二两银子。
刚揣好钱,就看见朱帅耷拉着脑袋,一脸晦气地蹲在杂货铺对面的墙角,像是霜打的茄子。
“老帅?怎么了这是?”陈一天走过去。
朱帅抬头,看见是陈一天,眼圈都有些红了,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带着愤懑和懊悔:
“一天!我…我他娘的被坑惨了!”
原来,他家省吃俭用攒下的几两银子,全被那几个“小雷武馆”的弟子以“帮忙打点门路”为由骗去吃了顿花酒。
结果酒足饭饱淫欲思过,人家抹抹嘴告诉他,外门名额早就满了,连杂役弟子都轮不上他!
朱帅一时气急,当场掀了桌子,可那几个武馆弟子只是冷笑几声,扬长而去。
“那可是八两银子啊!我家攒了几年!”朱帅声音发颤,“我现在又怕又悔,怕他们报复…又怕面对我娘……
“老天,这世道,我们这样的泥腿子,想练武,怎么就这么难啊!”
他狠狠搓了把脸,满是绝望。
陈一天默然,递过去一个刚买的杂粮饼子。
两人蹲在墙角啃饼子,一时无话,只有朱帅狼吞虎咽的咀嚼声和沉重的叹息。
“大家入武道,都需要通脉散吗?”陈一天忽然问道,“有没有别的法子?”
朱帅咽下最后一口饼,用力点头:“当然要啊!通脉散是通用的!想引气血入正经,打通经脉踏入练骨境,通脉散就是必须的!没听说有别的东西能替代。”
他语气肯定,“那些武馆弟子,入门后熬上几年苦力,多半也是为了攒贡献点换一份通脉散的机会。
“没有通脉散,就别想入武道。本来我也打定注意了,进入武馆后先干几年苦力,把通脉散所需的贡献攒够,可……”
朱帅再度哀伤。
陈一天则是心头一震。
通脉散是通用的…那清霞的“赤金通脉丹”…她练的功法,竟如此特殊!
连通脉宝药都和别人不一样!
“老帅你也别太灰心,世间之大,或许还有其他路。”
“哎。”
送走失魂落魄的朱帅,陈一天犹豫了一下,还是折回杂货铺,趁着刘掌柜点算铜钱的空档,状似随意地开口:
“刘掌柜,跟您打听个事儿,那通脉散…到底什么价?真那么难弄?”
刘掌柜噼里啪啦拨着算盘珠子的手一顿,抬眼看了陈一天一眼,那眼神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通脉散?”他嗤笑一声,摇摇头,“那玩意儿,贵得能要人命!虽说各家拿到的货物大差不差,效果也差不多,但最便宜最次的,没个一百两银子,门儿都没有!
“而且,秘方和货物都捏在朝廷手里,别说咱们小县城武馆,就算大门大派,也得仰仗朝廷派发,一年能得几份、能培养多少人,那都是朝廷说了算的。
“外头就算你有银子也根本找不到地方买去!这可是他们,掌握整个江湖的手段之一。”
刘掌柜神秘兮兮补了一句。
他放下算盘,语重心长:“一天啊,我知道你箭术好,心气高。
“可听我一句劝,安稳打你的猎,攒点家底,比什么都强。
“就算你撞大运真凑齐了银子搞到一份通脉散,又有什么用?
“没有配套的功法引路,你拿什么去通脉?胡乱吃下去,轻则经脉寸断成废人,重则直接爆体而亡!那不是宝贝,是催命符!”
刘掌柜抓起一把铜币一枚枚撒下,看着陈一天,一字一顿道:“别忘了,功法,也掌握在朝廷手里!”
陈一天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弓臂。
一百两…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就算赚到一百两,也无门无路……
“不过嘛…”正愁间,刘掌柜话锋一转,带着点世事洞明的唏嘘,“要说有个地方,通脉散免费,功法也免费…那还真有。”
“哪里?”陈一天猛地抬头。
“卫所!”刘掌柜吐出两个字,声音压低了些,“从军!只要你被选入精锐营,或者立了战功,就有机会用军功换取通脉散和基础的军伍功法。
“朝廷为了鼓励边军,这点东西还是舍得的。”
“卫所?当兵?”陈一天皱眉。
他懂了,这是一套“打不过就加入”的功法。
“嗯,”刘掌柜轻轻点头。
“就在我们落阳县往北一百多里的‘黑石关’卫所,常年招兵。去了就发饷,吃喝管够,还发衣裳兵器。
“但…”他神色凝重起来,“兵凶战危啊!一天,我们这落阳县,看着太平,可再往北就是大京朝真正的边陲‘镇妖长城’了!
“听说关外那些妖族,凶残嗜血,力大无穷,时不时就会叩关袭扰。
“卫所里每年抬出来的尸首,比我们这镇子的人都多!而且…”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卫所里头,上官盘剥,老兵欺生,那日子…嘿,也好过不到哪去。
“说是习武,九成九的人,到死也就是个武卒,能活着攒够军功换通脉散和功法的,百不存一!听老哥一句,别去碰那浑水。
“当然,你要是想通了也可是找我,老头子有门路。”
卫所…从军…免费的功法…通脉散…
陈一天的心跳有些快,但刘掌柜后面的话,又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风险极高,前途渺茫。
但是,总归有个思路……
带着几分沉重和一丝难以言说的思虑,陈一天踏上回留燕村的小路。
刚走到村口那片老槐树下,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便扑面而来。
几个穿着深青色劲装、胸口绣着银色闪电纹样的年轻人,正簇拥着一个身材精悍、面皮微黑的青年,挨家挨户地询问着什么。
那青年约莫二十出头,眼神锐利如鹰,腰间挎着一柄带鞘长剑,步伐沉稳有力,周身带着一股练武之人特有的压迫感,绝非普通村汉。
陈一天瞳孔微缩,领域【蛛迹】下意识地悄然张开。
“赵领!我哥赵领!你们谁最后见过他?说!”
那青年声音冷硬,带着焦躁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正是赵领的弟弟,小雷武馆外门弟子——赵戈!
被问到的村民都战战兢兢地摇头。
陈一天脚步不停,面色如常地朝自己家方向走去,仿佛没看见这群人。
“站住!”赵戈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陈一天。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眼神带着审视和压迫:“你!留燕村的猎户陈一天?”
陈一天停下脚步,平静地看向他:“是我。何事?”
“我哥赵领,十几日前失踪了!有人说他最后去了县城!”
赵戈死死盯着陈一天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挖出什么,“你箭术不错,常在山里跑,可曾见过什么异常?或者…听到什么风声?”
他话语里带着试探。
陈一天心中念头电转,脸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讶和凝重:“赵领…不见了?”
他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回忆,随即摇头,“十几日前…那几天赵哥还找我喝酒呢?他真不见了?我还说过几天攒点钱请他吃饭呢!…”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后怕般的凝重,“倒是听说…前不久有妖族武者潜入,刺杀了县令大人…闹得人心惶惶。你哥他…该不会…”
他没有说下去。
赵领在消失先,还大张旗鼓找他“和解”,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
按理说赵戈也怀疑不到他头上。
赵戈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妖族武者!
那等凶残的存在,他哥若真撞上…他不敢想下去。
他死死盯着陈一天,对方眼神坦荡,表情除了惊讶和凝重外,并无其他可疑之处。
“哼!”赵戈最终冷哼一声,深深看了陈一天一眼。
“最好与你无关!”
他带着满腔的疑虑和无处发泄的怒火,转身带着武馆的人继续盘问下一家。
陈一天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神深处冰寒一片。
赵戈…小雷武馆…这麻烦,恐怕还没完。
他刚走到自家院门附近,就见高依依神色凝重地从远处跑来。
“一天!不好了!”
她冲到陈一天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别着急,慢慢说,怎么了?”
“出事了!王婶…朱帅家,被税吏带着衙役围住了!说朱帅偷窃,要抓人下狱!王婶哭得都快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