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
苍老、沙哑,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却又隐隐透着一丝许念曾在家族流传下来的、极其珍贵的修复过程录音里听到过的、属于曾祖父许慎之的独特腔调和韵律!
“念念……你终于来了。”
这一声呼唤,如同穿越了数十载时光的洪钟,狠狠撞在许念的心上!她浑身剧震,僵立在原地,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猛烈收缩,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曾祖父……真的是曾祖父?!他还活着?!他就在这扇门后面?!
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个声音在耳边反复回荡。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
身后的两名保镖也瞬间进入高度戒备状态,迅速上前,一左一右护住许念,手中的武器对准了那扇虚掩的舱门,眼神锐利如鹰。
舱门被缓缓拉开。
门内站着的,是一位老人。
他身形清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式褂子,背微微佝偻着,满头的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如同干涸土地上的裂壑,记录着无尽的风霜。但那双眼睛——尽管眼角下垂,带着老年人的浑浊,眼底深处却依旧闪烁着一种历经沧桑后沉淀下来的、睿智而锐利的光芒。
他的面容,与许念珍藏的那张唯一的全家福照片上,曾祖父许慎之中年时的容貌,有着七八分的重合!只是更加苍老,更加疲惫,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却又给人一种磐石般的坚韧感。
许念的呼吸彻底停滞了,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她死死盯着那张脸,颤抖着,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从齿缝间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曾……祖父……?”
老人——许慎之,看着泪流满面、激动得难以自持的曾孙女,那双古井般的眼眸中也泛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有欣慰,有愧疚,有深沉如海的爱怜。他微微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沙哑:“是我,孩子。没想到……在我这把老骨头入土之前,还能见到你。”
他侧身,让开了门口:“进来说话吧。这里……暂时安全。”
许念几乎是凭着本能,踉跄着迈进了舱门。两名保镖犹豫了一下,见许念示意,便警惕地守在门口,保持着高度警戒。
舱室内部不大,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一张窄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桌上散落着一些纸张和绘图工具,还有一个老旧的收音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墨香。
许念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许慎之身上,仿佛要将他这数十年的模样深深烙印在脑海里。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问起。
“您……您真的还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她的声音哽咽,语无伦次。
许慎之缓缓走到桌边,示意她坐下,自己则坐在那张窄床上,动作有些迟缓,却依旧保持着一种旧式文人的风骨。他长长地、带着无尽疲惫地叹了口气。
“活着,有时候比死了更难。”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舱壁,回到了数十年前那个风云激荡的年代,“当年,我受顾正棠所托,鉴定那铜匣,触及了那个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秘密网络。他们……不会放过任何知情者。”
“所以您……伪造了失踪?”许念急切地问。
“是顾正棠和我,共同演的一出戏。”许慎之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对故友的追忆与一丝痛楚,“他预感到危险,给了我一条生路,利用一次外出鉴宝的机会,制造了意外失踪的假象。然后,将我秘密送上了这艘……他早年以慈善名义布局、实则用于应对极端情况的‘希望之星’。”
他指了指这艘船:“几十年来,我大部分时间都活在这海上,像一个幽灵。利用顾正棠暗中提供的资源和信息,继续从侧面调查那个网络,同时也……暗中关注着家里的情况。”他的目光落在许念身上,带着深深的歉疚,“我知道你祖父、你父亲……还有你父母的事情……孩子,苦了你了。”
听到父母,许念的泪水再次决堤:“我爸妈他们……是不是也是因为……”
许慎之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沉痛,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压出来:“你父母的意外……并非单纯的工程事故。他们后期承接的一些民间文物保护项目,无意中接触到了与那个网络有关联的、一些试图通过古董洗钱的线索。虽然他们自己可能并未完全意识到,但……已经被盯上了。那场山体滑坡,是‘意外’,也是……灭口。”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从曾祖父口中得到证实,许念依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和撕心裂肺的痛楚!果然……父母是被害死的!他们许家,从上到下,几乎都被这个可怕的网络吞噬!
“是叶琳?!还是她背后的……”许念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悲伤而颤抖。
“叶琳……”许慎之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复杂,有厌恶,有怜悯,更有一丝冰冷的嘲讽,“她不过是那个网络较早吸纳的、一个自以为聪明的棋子,一个被贪婪和虚荣蒙蔽了双眼的可悲女人。真正的黑手,隐藏得更深,盘踞在境外,通过无数个像叶琳这样的‘白手套’和利益共同体,操控着一切。”
他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我这次之所以冒险现身,甚至可能暴露这艘船,就是因为察觉到这个网络在‘利剑’行动的压力下,开始了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反扑。他们不仅要保自己,更可能……要毁灭所有证据和知情人,包括我这把老骨头,也包括……叶琳那个知道太多的弃子。”
许念的心猛地一紧:“叶琳……她在这艘船上?!”
许慎之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冷笑:“她像个丧家之犬一样逃到这里,以为这里是最后的避风港。她却不知道,这艘船,早已不再安全。或者说……她从踏上这艘船开始,就已经踏进了我为她,以及她背后的人,准备的……最后一个‘修复’现场。”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文物修复师面对破损器物时的冷静,以及一种布局数十年、即将收网的决绝。
就在这时,舱室外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呵斥声!是守在门口的保镖发出的!
许慎之脸色微变,迅速站起身,虽然动作不再敏捷,但眼神瞬间恢复了鹰隼般的锐利:“他们来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舱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一名保镖急促地汇报:“许小姐!有不明身份的武装快艇正在高速接近!对方有重武器!顾总那边传来消息,让我们立刻撤离!”
危机来得如此之快!
许念猛地看向许慎之。
许慎之却异常镇定,他快速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用油布包裹的笔记本,塞到许念手中,语速极快:“拿着!这是我几十年来调查的所有核心记录和证据备份,比铜匣里的更全!快走!从船尾应急通道下去,和言深汇合!”
“您呢?!”许念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臂。
许慎之看着她,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释然却又决绝的笑容:“我活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天。有些账,该清算了。这艘船,还有叶琳……就让我这个老家伙,来做个了断吧。”
他用力推开许念,对保镖喝道:“带她走!”
就在保镖强行拉着许念冲出舱室的瞬间,许念回头,看到许慎之缓缓坐回椅子上,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样式古老、像是遥控器般的装置,手指轻轻按在了其中一个红色的按钮上。
他的目光平静地望向舷窗外,那艘正在迅速逼近的、充满杀气的武装快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仿佛与过往所有恩怨告别的弧度。
与此同时,在“疾风号”上,一直紧盯着监控屏幕的顾言深,瞳孔骤然收缩,对着通讯器失声吼道:
“念念!快跳海!那艘船……它内部的热源信号在急剧异常攀升!它在……自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