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既下,安全屋内凝滞的空气仿佛重新开始流动,却带着一种更为急促的张力。
医生迅速返回内间,进行转移前的最后准备。灰狼则如同幽影般移动到厂房门口,透过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界的动静。雨声未歇,但远处警笛的喧嚣似乎正在逐渐远去,又或者,是被更精密的干扰设备屏蔽在了这方寸之地之外。
陈默靠在墙上,感受着药效作用下伤口传来的麻木感,以及体力透支带来的阵阵眩晕。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目光落在霞姐身上。她正快速操作着另一个通讯设备,低声下达着一连串指令,内容涉及车辆、路线、接应点以及医疗资源的调配。她的语速极快,用词简洁精准,展现出一个地下世界掌控者应有的效率和资源网络。
不过几分钟,一切安排就绪。
内间门帘再次掀开,阿鬼被安置在一个带有轮子的担架床上推了出来。他脸上戴着氧气面罩,脸色苍白如纸,胸口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各种监测仪器的导线从被子下延伸出来,连接着便携式的监护设备。那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和曲线,牵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走。”霞姐言简意赅。
灰狼拉开厂房侧门,一股带着湿土气息的冷风立刻灌入。门外,不知何时停了一辆经过改装、车窗玻璃颜色极深的黑色救护车,车身上没有任何标识,引擎低沉地轰鸣着。
众人合力,迅速将阿鬼的担架床推上救护车。车内空间经过特殊改造,除了标准的医疗固定装置和必要的设备,还留有武装人员的座位。医生立刻开始重新调整输液和监护参数。
陈默在灰狼的搀扶下,也登上了救护车。他选择坐在靠近车厢后部的位置,既能观察到阿鬼的情况,也能兼顾到前方的霞姐和驾驶室的动静。
霞姐最后一个上车,关紧车门。她对着驾驶座上一个戴着鸭舌帽、看不清面容的司机点了点头。救护车立刻平稳而迅速地启动,驶离了废弃工厂,融入雨夜的城市脉络。
车厢内异常安静,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车外模糊的雨声、轮胎碾过积水的噪音。灯光被调得很暗,以免在行驶中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陈默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闭上眼睛,试图积攒哪怕一丝力气。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和紧绷的神经让他无法真正放松。他悄悄睁开眼,看向躺在担架床上的阿鬼。兄弟一动不动,只有监护仪上那条起伏的曲线证明他还在顽强地与死神抗争。
48小时。
这两个字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他又将目光转向坐在侧前方座位上的霞姐。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表情。这个女人的心思,比这雨夜更深沉。她提供的证据是真的吗?“老爷子”的金库,又藏着怎样的龙潭虎穴?阿鬼的重伤,是否也在她的算计之内,为了更好地控制自己?
无数的疑问和猜忌在心头翻滚,但陈默知道,此刻他没有任何质疑的资本。他只能选择相信,或者说,选择利用这条唯一的生路。
似乎是感应到他的目光,霞姐抬起头,看向他。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枪林弹雨和生死抉择,都不过是日常操作。
“二号安全点有完备的手术室和血库,负责的医生值得信任。”她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不高,恰好能被车厢里的人听清,“到了那里,阿鬼会得到最好的救治。你肩膀的子弹碎片也需要影像检查,确保没有残留。”
陈默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信任的建立不是靠言语,而是靠行动。
救护车在城市的街道中穿行,速度很快,但异常平稳,显然是司机技术高超,并且对路线极为熟悉。他们避开了主干道,专挑一些灯光昏暗、监控稀少的小路行驶。偶尔有警车或闪着灯的车辆从旁经过,这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救护车也并未引起任何注意。
陈默注意到,霞姐的手机一直处于某种特殊通讯模式下,屏幕上的信号标识也与普通手机不同。她似乎在实时接收着外界的各种信息流,并不断进行着分析和判断。
大约行驶了四十多分钟,车辆逐渐驶离了嘈杂的市区,周围的建筑变得稀疏,灯光也黯淡下来。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但夜色更浓。
最终,救护车驶入一个看似废弃的物流转运站,绕过几排空置的仓库,在一个不起眼的、挂着“设备维修中心”牌子的单层建筑前停下。建筑的大门是厚重的卷帘门,在车辆靠近时,无声地向上开启。
车辆驶入,卷帘门在身后缓缓落下,彻底隔绝了内外。
室内灯火通明,与外面的破败截然不同。几个穿着同样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色制服、表情严肃的人员已经等候在此,其中两人迅速上前,接手了阿鬼的担架床,推向内部一个显然是经过专业改造的手术室。医生紧随其后。
陈默在灰狼的示意下也下了车。他环顾四周,这里与其说是安全屋,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功能齐全的应急指挥和医疗中心。各种电子设备和通讯仪器闪烁着指示灯,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电子设备特有的气味。
“带他去处理伤口,然后休息。”霞姐对灰狼吩咐了一句,又看向陈默,“这里绝对安全,抓紧时间恢复。天亮之前,我们需要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陈默没有反对,在经历了仓库围剿、河道突围、阿鬼重伤这一连串的惊心动魄之后,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已到达极限。他知道,接下来的风暴只会更加猛烈,他必须尽快让自己重新具备战斗的力量。
他跟随着一名沉默的工作人员,走向另一个房间。在进门之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手术室紧闭的门。
阿鬼,一定要撑住。
他在心里默念。
我们的路,还没走完。雨还没停,这场黑夜里的逃亡与反击,也远未到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