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蕾此刻的脑海里,两种声音在疯狂撕扯:
【怎么办?这首歌……到底给多少分?】
【这种质量,这种现场,给满分天经地义!可徐文杰那边……】
【但不给满分……何慧婷那首我尚且能找出唱功瑕疵。蓝静莹刚才的表现,连呼吸都是情绪,我从哪儿找扣分的理由?鸡蛋里挑骨头吗?!】
谢昆看出汪永华的情绪尚未完全平复,机敏地先让赵颂德发言。
赵颂德对着话筒,赞美之词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倾泻而出:“蓝静莹,我必须说,许念这首《父亲写的散文诗》,是华语乐坛描写父亲这个主题里,当之无愧的‘天花板’!”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许念这个人太可怕了!一首《我记得》写尽了母爱,一首《父亲写的散文诗》又穷尽了父爱!而你,蓝静莹,用一种毫无瑕疵的演绎,将这首‘天花板’级的作品,化作了传奇!我的分数——100分!”
“喔——!”
雷鸣般的欢呼炸响,蓝静莹深深鞠躬。
陈杰希激动得跳了起来,孟云泽则狠狠一握拳,压抑着嘶吼。
接着是宋家明。
他同样对许念的创作能力一顿盛赞,随后对蓝静莹的演唱点评,更从更刁钻的角度切入:“……尤其最后,你完全沉浸其中,那带着哭腔的一句,甚至有那么一丝丝的音准偏差。但是!这一点‘瑕疵’,走得太好了!它不是失误,它是这首歌的点睛之笔,是所有情感最真实的证明!所以,我同样给100分!”
曲蕾正愁肠百结,听到宋家明说出“瑕疵”二字时,浑身一震,混沌的思绪中仿佛劈开一道光!
【对!瑕疵!我可以从这里入手!】
此时,谢昆见汪永华已恢复常态,立刻道:“汪老师,该您了。”
汪永华拿起话筒,先是歉意地一笑:“对不起各位,我个人原因刚才离席了。”
谢昆心里一惊:【汪永华是老艺人了,他怎么会主动承认直播出了意外?他明知道导播肯定会处理好镜头,没必要自己说出来的啊?】
台下观众都报以理解的莞尔一笑,反倒是弹幕一直在好奇地追问:
“什么意外?刚才咋回事了?镜头没看到啊?”
汪永华看着镜头,坦然地解释道:“现场的观众朋友或许看到了,直播前的观众可能不知道。我给大家报告一下,我呢,刚才实在是……被感动得不行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这怎么着也是全国直播呢,大家伙儿也不想看我一张老脸上全是鼻涕吧?”
一番自嘲,瞬间让沉重的气氛缓和下来,台下响起一片轻笑。
笑声过后,汪永华脸色一正,声音沉了下来:“节目组请我们来,是给选手点评打分的。可现在,我觉得……有点可笑。”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
“先点评吧……”汪永华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就许念创作、蓝静莹演唱的这首歌,我不知道另外三位怎么想。我本人,觉得自己没资格点评!”
“这首歌的质量太高了。我汪永华写了一辈子歌,要是有生之年能写出这么一首关于父亲的作品,我死而无憾!”
石破天惊!
全场被这番话震得鸦雀无声。
曲蕾的脸瞬间变得火辣辣的,像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
汪永华还在继续:“打分?呵呵。让我给这首歌打分,我当然给100分。”
他看着镜头,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因为节目组的满分,就只有100分!这首歌的质量和这首歌的表演,是满分多少,就该给多少的水平!如果不给这首歌满分,那不是砸我汪永华自己的招牌嘛!”
“砸招牌”三个字,像三根滚烫的钢针,狠狠刺进曲蕾的心里!
死寂的现场,突然爆出一声洪亮的呐喊:
“汪老师说得好!牛逼——!!!”
附近这声呐喊,差点把许念的魂儿给震出来,他一听就知道,是孟云泽!
陈杰希、杨铭和徐瑞瞬间反应过来,立刻扯着嗓子跟着吼道:“说得好!汪老师牛逼!”
何慧婷也激动地跟着跳起来挥着拳头:“汪老师,牛——”
第二个字还没出口,就被身旁的石青青一把捂住了嘴:“姑奶奶!注意形象!你现在可是偶像!”
何慧婷被捂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徐瑞见状,马上贴心地过来给她拍背,还小声抱怨石青青:“班长,你轻点,都给她弄岔气了!”
石青青瞪了他一眼:“她现在代表的是‘许念文化’,是公众艺人!周围这么多粉丝都拿着手机拍呢,能乱来嘛!”
然而,星星之火,已然燎原!
这几声呐喊,彻底点燃了全场观众压抑的情绪!
“说得好!!!”
“满分!必须满分!!!”
“蓝静莹牛逼!!!”
“许念牛逼!”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整个演播大厅仿佛都在这股声浪中震动。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喝彩,而是一种集体情绪的共鸣,是对艺术的扞卫,是对真诚的认可!
评委席上,已经想好了一整套说辞的曲蕾,彻底傻了。
她呆呆地听着台下那仿佛能掀翻屋顶的呐喊,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怎么办?我现在给低分,就是公然与汪永华、与全场观众为敌!汪永华那句‘砸我自己的招牌’,也是在提醒我啊!】
【可如果……如果给了满分,徐文杰那边……】
舞台中央的蓝静莹,朝着评委席的汪永华,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一躬。
眼看场面近乎失控,谢昆立刻举起双手下压,用尽全身力气控场:“各位朋友!冷静!冷静!请别打断节目流程!”
声浪稍歇,但观众眼中燃烧的火焰,分明在宣告——这首歌,今晚封神!
就在这一刻,曲蕾的内心完成了最后的挣扎。
【不行!不能为了一个徐文杰,赌上我曲蕾半生的名誉!】
【汪永华说得对!全网都在看着!我如果给的分比张雪儿那首还低,明天我就成笑话了!我这是在砸我曲蕾自己的招牌!】
心一横,牙一咬,她瞬间做出了决定——管他妈的徐文杰!
谢昆见现场稍稍平息,立刻将流程推进:“好!让我们来听听曲蕾老师的点评!”
镜头猛地推向曲蕾。
她握着话筒的手心全是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今天……今天许念老师创作的这首……《父亲写的散文诗》,非常优秀,特别是……它从一个女性的角度,细腻地描写了父爱。我……我也给这首歌……”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吐出最后三个字:
“100分!”
“喔——!!!”
孟云泽和陈杰希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握紧双拳,纵情狂吼!
后台休息室,张雪儿和王奇峰听到这个分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王奇峰喃喃自语:“怎么会……胡文华不是说徐文杰已经跟曲蕾打好招呼了吗?她怎么能……怎么能变卦?”
张雪儿则两眼无神地盯着屏幕里光芒万丈的蓝静莹,像被抽走了魂魄。
直播间在短暂的错愕后,弹幕狂潮席卷而来:
“卧槽!曲蕾给了100分?我还以为这娘们会作妖呢!”
“哈哈哈她敢吗?汪老师那番话都把路堵死了!”
“这娘们也就每次欺负我家慧婷,蓝静莹实力太顶,她欺负不动!”
“有一说一,这歌确实是满分多少就该给多少的水平!今晚蓝静莹又封神了!”
舞台上,蓝静莹再次对着曲蕾深深鞠躬致谢。
谢昆立刻抓住机会,高声宣布:“好的!随着四位评委打分结束,我们第三期的直播也即将进入尾声!”
“第四期,我们将正式进入残酷的八进四淘汰赛!规则将按照第三期的总票数进行高低排序,票数高的选手,将有权优先选择后面的选手作为自己的pK对象!”
他顿了顿,用最富激情的声音喊道:“究竟谁能杀出重围,挺进四强?各位观众,我们下一期,再见!”
直播信号在这一刻被切断,但信号的最后几秒,依旧清晰地收录进了现场观众那还未停歇的、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蓝静莹牛逼,许念牛逼——!!!”
蓝静莹刚下台就往许念这边走,她看到节目组的制片人杜玉华也来了,正紧紧的抓住许念的胳膊。
她满脸红光,激动得语无伦次:“许老师!恭喜!恭喜啊!静莹今晚又是满分!天哪!我刚才看数据了,静莹表演的时候,咱们的直播收视率,峰值破3.6了!”
她环顾四周,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说道:“一会还是我做东!咱们必须好好庆祝一下!等林峰和谢昆他们收拾完,咱们一起去!”
许念却摇了摇头,语气平淡而坚决:“杜总,今晚不行,我明天要早起。”
“啊?”杜玉华一愣,“大周末的您早起干嘛去呀?”
许念脸上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我答应女儿了,明天带她吃粤式早茶,再送她上补习班。今晚喝多了,怕明天起不来。她母亲明天有演出,我还得带她一天。”
“呃……”杜玉华被这个理由噎住,“可是收视率破3.6,天大的喜事啊……”
“您和他们去吧,我就不去了。”他看了一眼正被众人簇拥着,脸上挂着腼腆又幸福笑容的蓝静莹,对大家说道:“你们玩,我先走了。”
“老师,我送您!”杨铭立刻喊道。
“不用,我打车。”
石青青快步上前:“老师,公司车就在外面,我让曹师傅先送您回去。”
“那辆商务车送我一个太浪费。”许念摇了摇头,“你们坐着去跟杜总庆祝,我打车就行。”
石青青急了,刚想凑近低声提醒他作为老板该有的派头。
可许念只是一摆手,便已转身。
那个背影没有片刻停留,径直没入了走廊尽头的黑暗中。
石青青觉得这是自己的失职,走到周虞雯耳边小声道:“老师现在出行得有专车和司机了……我建议……”
“嗯,你说得对……找艳姐商议一下……”周虞雯也小声回应着。
杜玉华看见许念毫无留恋的走了,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又恢复了热情,开始招呼着“许念文化”剩下的所有人,准备开启一场属于胜利者的狂欢。
而何慧婷和孟云泽他们,依旧兴奋地围着蓝静莹,一个劲地夸她刚才在台上的表现有多么惊艳。
蓝静莹也沉浸在这份团队的温暖和胜利的喜悦中,高兴地回应着每一个人。
此时的气氛热烈得有些灼人,张蕊儿只觉得心口堵得慌,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
她看着被众人如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的蓝静莹,看着何慧婷、孟云泽他们脸上那发自内心的、不含一丝杂质的喜悦,一种复杂的情感将她包裹。
她找了个空隙,对众人说:“……我身体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休息了。”
众人的挽留被她一一挡回。
她没再看石青青复杂的眼神,像逃离着火的现场一样快步离开。
出了节目组,张蕊儿直接拦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穿行在城市的血管里,窗外的霓虹光怪陆离,像打翻了的颜料盘,在她脸上撕开一道道短暂的口子,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那些绚烂的光,没有一缕能照进她那片早已沉寂的海。
二十几分钟后,车在家门口停稳。
她付钱下车,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上楼,指纹解锁,门锁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门内,是浓稠如墨的黑暗和能听见心跳的死寂。
客厅的灯没开,安静得像是从未有人居住过的样板间。
张蕊儿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父母早已睡下。
她随手按亮玄关的灯,柔和的光线像潮水般瞬间涌入客厅,也照亮了那个几乎与沙发的阴影融为一体的人影。
是她的母亲,倪琳。
她像一尊风干的雕塑,死死抱着一个抱枕坐在那里。
那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虚无,灵魂仿佛被抽空了,只剩下一张写满憔悴与愁苦的面容。
张蕊儿的心脏猛地一坠。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她换上拖鞋的动作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几乎是踮着脚尖挪过去,声音飘忽地问:“妈,爸呢?您怎么还不睡?”
倪琳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像生了锈的齿轮,终于从她自己的世界里挣脱出来。
她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打磨过:“……他睡了。”
“哦……”张蕊儿应着,只觉得这里的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每一个分子都沉重地压在她的胸口。
她一秒钟也不想多待,只想逃回自己的卧室。
“那我……回屋了。”她转身就想走。
“蕊儿,你站住。”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倪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没有温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张蕊儿的脚步钉在了原地。她回过头:“有事?”
倪琳缓缓抬起头,那双曾永远带着骄傲和挑剔的眼睛,此刻却翻涌着骇人的情绪。
她死死盯着自己的小女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蕊儿,我刚才……看完你姐姐的节目后,给石青青的妈妈打了电话。我……彻底知道了你和青青,跟许念是怎么认识的了!”
最后“许念”两个字,带着淬毒般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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