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站在老槐树下，手指轻轻扶了帽檐。她看见提水桶的男人把纸条塞进菜筐后，立刻转身离开。送菜车缓缓驶出市集东口，影线的人已经跟上。她没动，只是朝身旁的莱昂点了点头。
莱昂明白她的意思。他往前半步，压低声音说：“他们不会只靠一辆车传信。”
“所以我们要让他们觉得一切正常。”艾琳说完，转身朝市政厅广场另一侧走去。她的脚步不快，像一个普通市民在逛节庆摊位。莱昂紧随其后，两人停在一处堆放庆典物资的摊前。
一名负责清点灯笼的官员正在核对清单。艾琳提高声音问：“北营粮草够不够？节日前夜高层移驻，不能出一点差错。”
那句话刚好被不远处扫地的清洁工听见。那人动作一顿，扫帚停在半空，随即继续低头干活。但艾琳注意到，他换手时左手拇指快速敲了三下扫柄——这是某种暗号。
没过多久，灯笼铺里的一名帮工起身离开，朝城东方向走。提水桶的男人也绕进窄巷，和一个卖花妇擦肩而过。那女人拎起篮子，转身往集市外走。
艾琳不动声色。她让影线分两路跟进，自己和莱昂转入香料摊后的布帘之间。这里视线遮挡，又能看清外面动静。
香料摊主是她安排的人。没等多久，一个穿粗布外衣的男人走过来，假装挑熏香。“老板，听说王宫今晚要在西角楼试灯？”他问得随意，眼神却盯着摊主反应。
摊主惊讶地说：“你还不知道？改到东塔了！风向不对，怕烟影响观礼台。”
那人眼珠微动，立刻记下。他没再多问，付了钱就走。
艾琳等的就是这个反应。她和莱昂从布帘后走出，故意在摊前停下。莱昂低声说：“东塔只是幌子，真正要点在南桥闸口。那里地势低，容易被人潜入，我已经调了两队弓手埋伏。”
这话音量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几分钟后，乐师班那个可疑青年匆匆离队，往城外乐坊方向跑。
艾琳嘴角微微一动。她对莱昂说：“他们开始动了。”
莱昂点头：“现在就看他们会把什么消息送出去。”
艾琳回到市集边缘，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定。她让亲信侍从去酒馆喝酒，还特意让他大声抱怨：“北营今晚空虚得很，主力全调去守东河烟花点了，连守门的都少了两个。”
那侍从喝了几杯，说话越来越 loud。周围有人听了，也没在意。这种话在节日前很常见。
天快黑时，提水桶的男人躲进一间废弃仓库。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小纸条，用特制药水写下几行字，然后折好塞进鞋底夹层。
另一边，清洁队那个盯岗者走到一口老井边，弯腰整理工具桶。他趁人不注意，把一枚刻着“三”的木签塞进石缝。
艾琳远远看着。她下令：送菜车原路返回，但已被替换。真正的车由忠诚士兵驾驶，按计划路线行驶。所有传递情报的人都被影线盯住，保持距离，不准靠近。
她站在城墙暗处，目光扫过四个方向。四名间谍各自行动，没人碰头，也没人交流。但他们做的事，都在同一条线上。
莱昂走到她身边。“你想让他们走到哪一步再动手？”
“走到头。”艾琳说，“我要知道他们的巢在哪。”
“万一他们中途毁掉证据呢？”
“不会。”她说，“他们以为拿到了真消息，一定会尽快上报。越是重要，越不敢拖延。”
莱昂不再问。他知道艾琳的计划从来不是抓几个人那么简单。
远处，送菜车出了城门，往北郊农庄方向去。提水桶的男人骑上一匹瘦马，沿河岸小路疾驰。清洁工收拾完工具，步行穿过田野。乐师班的年轻人则进了乐坊后院，翻墙而出。
四条线，同时动了。
艾琳抬起手，打出一个手势。影线队员立刻分散，每人盯一路。他们不用靠近，只需记住路线、标记转折点、记录接头方式。
她又看向香料摊那边。刚才那个来打听消息的商贩助手还没走远。他正和另一个穿灰袍的人在街角说话。两人交换了一个小布包，然后分开。
艾琳认出那灰袍人。他是上周才进城的药材商人，登记名字叫周平，但档案里查不到过往记录。
她让一名女官悄悄接近，记下那人的去向。同时派人去查周平住的客栈，翻他的行李，重点找有没有铜牌或密写药水。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落山，市集点亮第一盏灯。百姓欢呼声传来，烟火在天空炸开一朵红花。
艾琳没看热闹。她盯着四名间谍的移动轨迹。送菜车停在北郊一座废弃磨坊前。驾车人下车敲门三下，等了几秒，又敲两下。门开了条缝，纸条被递进去。
提水桶的男人在河边一处礁石后停下。他掏出鞋底的纸条，交给一个划小船的男人。船立刻掉头，顺流而下。
清洁工走进一片坟地，把木签插在一棵歪脖子树下。另一个人半夜会来取。
乐师班的年轻人把一张乐谱交给一个吹笛老人。那谱子看起来正常，但某些音符排列异常，很可能是密码。
艾琳全部记下。她知道这些不是终点，而是中转站。真正的幕后人还在更后面。
她对莱昂说：“让跟踪的人再放远些。别惊动他们。”
“要是他们发现被跟呢？”
“不会。”她说，“他们太自信了。觉得自己藏得很好，其实每一步都在我们眼里。”
莱昂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耐心？”
“不是我有耐心。”艾琳说，“是他们太急。想趁着节日动手，就得拼命收集情报。越急，越容易漏破绽。”
她抬头看天。月亮快圆了。丰收节就在后天。
这时候，一名影线队员快步跑来。他递上一个小纸包，说是从周平房间找到的。里面有一张烧剩一半的纸片，上面残留几个字：“……南桥……假……不可信……”
艾琳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很久。
原来对方已经开始怀疑了。
但她没有慌。反而笑了。
“让他们怀疑去。”她说，“反正我们给的本来就是假的。”
她把纸片收好，递给莱昂。“把这个送去书阁，让谋士比对笔迹。看看是不是李承安的手下写的。”
莱昂接过纸片，转身要走。
艾琳又叫住他。“等等。”
她从腰间取下一个铜哨，交给他。“如果有人试图销毁证据，或者改变路线，你就吹它。”
莱昂点头，把铜哨收进怀里。
艾琳重新望向市集外的四条路。四个间谍还在走，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带着虚假情报走向死胡同。
她只等最后一步。
只要他们把消息送到头，她就能顺藤摸瓜，把整个窝端掉。
夜风刮过城墙，吹起她的斗篷一角。
她站着没动。眼睛一直盯着远方那座磨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