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紧随在另一侧，她的情况稍好，但面罩下的唇色也显得有些苍白。她沉默地守护着路明非的另一边，警惕地注视着下方。
在他们脚下，是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青铜城彻底崩塌引发的乱流还在肆虐，卷起大量的泥沙和碎片，将水域搅得一片浑浊。更可怕的是那些失控的死侍，它们失去了朝拜的目标，又被路明非吞噬胎血后身上散逸出的异常气息所刺激，彻底陷入了狂暴状态。
无数苍白扭曲的身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正嘶吼着、疯狂地追逐着上浮的三人。它们猩红的眼睛在幽暗的水中连成一片令人心悸的红潮，速度快得惊人。
“加快速度！它们追上来了！”楚子航冷静地报告，同时单手持着村雨，精准地劈开一只率先扑上来的死侍。炼金刀锋在水下划过冰冷的弧线，带起一蓬暗色的血雾。但那血雾瞬间就被更多的死侍冲破。
零手中的水下冲锋枪持续点射，特制的炼金子弹命中死侍的头颅或心脏，将它们暂时击退。但死侍的数量实在太多，悍不畏死，攻击只能稍稍延缓它们的速度。
“指挥中心！听到请回答！我们需要紧急支援！重复，需要紧急支援！”楚子航试图联系摩尼亚赫号。
通讯器里只有一片嘈杂的电流嘶嘶声，偶尔夹杂着模糊不清的人声片段，显然是水下剧烈的能量干扰和坍塌影响仍未消退。
“通讯…不畅…”零简短地说，同时更换弹匣，动作快得带起残影。
路明非勉强集中精神，试图调动体内那狂暴的能量。他伸出手，指向下方汹涌的死侍群，意念催动。
一股无形的力量波动扩散开来，冲在最前面的几只死侍动作猛地一僵，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攥住，随即砰然炸开，化作一团团血雾。
言灵·阴雷？不，这不是规范的言灵，这只是他凭借本能，粗暴地宣泄出极小一部分无法驾驭的能量造成的效果。
然而，这血腥的场面非但没有吓退后面的死侍，反而让它们更加疯狂。那逸散开的血雾和能量气息，对它们而言是致命的诱惑。
“不行…会引来更多…”路明非喘息着，体内的空虚感瞬间被更汹涌的能量洪流填满，痛楚加剧，让他几乎晕厥。刚才那一下，不过是杯水车薪。
楚子航眉头紧锁，眼神凝重到了极点。照这个速度，在他们浮出水面之前，绝对会被这群疯狂的死侍彻底淹没。水下作战，劣势太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种奇异的、低沉的嗡鸣声突然穿透层层江水，传入三人耳中。
这声音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和压制力，仿佛直接作用于人的大脑和神经。
紧随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仿佛周围的江水在瞬间变得“粘稠”了起来，上浮的阻力陡然增大。更明显的是，下方那些疯狂追逐的死侍群，动作齐齐一滞！
它们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狂暴的动作变得迟缓而僵硬，脸上扭曲疯狂的表情凝固，猩红的眼瞳中光芒明灭不定，流露出一种本能般的困惑和…畏惧？
它们不再嘶吼，不再追逐，只是笨拙地在原地挣扎着，仿佛陷入了看不见的泥沼。
“怎么回事？”楚子航立刻察觉到这异常的变化，他警惕地停止上浮，持刀四顾。
零也停止了射击，冰蓝色的眼眸扫视周围，最后望向水面方向。
路明非的感受最为深刻和诡异。
在那奇异嗡鸣响起的瞬间，他体内奔腾咆哮的能量洪流，像是突然遇到了无形的堤坝，冲击的势头猛地一窒！
虽然能量依旧庞大，依旧带来胀痛，但那种立刻就要爆体而亡的极端危机感，竟然奇迹般地缓解了一丝。
更让他心惊的是，意识深处那口一直嗡鸣、贪婪吸收能量的青铜棺椁，其上的微光竟也黯淡了几分，传递出的情绪里多了一丝被打扰的不满和…罕见的警惕？
一直沉寂的它，竟然会对这外来的声音产生反应？
同时，他眼中不受控制闪烁的金色流光也减弱了，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那么刺目。周身那种因能量满溢而自然散发的、引动死侍疯狂的异常气息，也被极大地压制和收敛了。
这种压制并非消灭，更像是…一种强制性的“镇静”或“休眠”。
仿佛某种专门针对这种超自然能量的力场被开启了。
“是声波武器？”楚子航判断道，他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卡塞尔学院也有类似的技术，但效果似乎远没有这么立竿见影，尤其是对死侍这种存在。
“不是普通的声波。”路明非沙哑地开口，他仔细感受着那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里面…夹杂着别的…东西。”
那嗡鸣声的频率极其复杂，似乎有多种不同的声波巧妙地叠加在一起，其中一种主频率专门针对龙族血统或类似的能量结构，起到了强烈的抑制和安抚作用。
是谁？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和警惕。
楚子航打了个手势，示意保持警惕，继续缓慢上浮。
越往上，那种粘滞感和压制力就越明显。下方的死侍群已经彻底失去了威胁，它们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在原地茫然地打转，甚至有些开始缓缓下沉。
危机似乎解除了，但新的不确定性笼罩了下来。
终于，前方的水域逐渐变得明亮，水波晃动间，已经能够隐约看到摩尼亚赫号庞大的黑色船底和探入水中的救援吊臂的影子。
噗！噗！噗！
三人先后冲破江面。
傍晚时分湿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肺叶，带着江水特有的腥气。然而，预想中甲板上繁忙的救援场面并未出现。
摩尼亚赫号的甲板上确实站满了人，但气氛却异常凝重。
执行部的专员们并没有放下救援梯，而是全员戒备，手持武器，枪口虽然未曾明确指向刚浮出水面的三人，但那警惕的姿态和紧张的氛围却做不得假。周峰站在最前面，脸色极其难看，嘴唇紧抿，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极力隐忍。
而在摩尼亚赫号的侧舷，不知何时，多了一艘体型修长、线条流畅、通体银灰色的科技感十足的船只。它静静地靠泊在旁边，宛如一头沉默的金属巨兽。
两船之间搭起了临时的连接桥。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艘银灰色船只的船首，架设着一个造型奇特的、类似大型声呐阵列的装置，但结构更加复杂。此时，那装置正在缓缓停止转动，那奇异的嗡鸣声也正随之减弱、消失。
显然，刚才水下那救了他们一命也压制了路明非体内能量的声波，正是由此而来。
甲板上，除了卡塞尔学院的人，还多了一群陌生人。
这群人大约十来个，统一穿着修身的深蓝色制服，款式简洁而专业，没有任何明显的标志。他们分散站立，姿态放松，却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精干气息。他们的装备也迥异于执行部的炼金武器，大多是造型简洁、科技感十足的枪械和探测设备。
为首的一人，正背对着路明非三人，与周峰说着什么。
那是一个女子。
她身量高挑，目测超过一米七五，深蓝色的制服完美地勾勒出她挺拔而利落的身形。一头及肩的深棕色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发尾整齐地垂在颈侧。
听到三人破水而出的声音，她停止了与周峰的交谈，缓缓转过身来。
一张年轻而冷静的面孔映入眼帘。
她的年龄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六岁，肤色是健康的白皙，五官清晰而端正，称得上漂亮，但没有任何多余的、流露情绪的表情。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的智能眼镜，镜片在傍晚的天光下反射着淡蓝色的数据流，让人看不清她后面的眼神。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楚子航和零，最后落在了被两人搀扶着、状态明显不对劲的路明非身上。
那目光没有任何敌意，也没有好奇，更像是一个科学家在观察一个极其罕见、极具研究价值的样本——冷静、专注、不带任何个人情感。
这种目光让楚子航下意识地向前半步，微微挡住了路明非。零也悄然调整了姿态，处于随时可以发起攻击或防御的位置。
路明非体内的能量因为声波的停止而再次开始躁动，痛楚回归，但他强行压下所有不适，抬起眼，对上了那个女人的视线。
隔着一段距离，隔着江上的薄雾，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路明非眼中未褪的金色流光，与对方智能眼镜上流动的蓝色数据光，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你们是什么人？”楚子航率先开口，声音冷冽，打破了僵持。他这话是问那些陌生人，但目光却看向周峰，带着质询。
周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无奈，张了张嘴，刚想解释。
那位为首的女子却向前走了两步，来到船舷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她的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静。
“自我介绍一下，”她的声音透过薄雾传来，音色清亮，语调平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做实验报告，“林弦，隶属普罗米修斯科技应用与研究所。应卡塞尔学院装备部的技术交流邀请而来，恰逢其会。”
她的语速不快不慢，每个字都吐得很清晰。
普罗米修斯研究所？技术交流？
楚子航和零都微微皱起了眉。他们从未听说过这个机构，也从未听说装备部有这样的技术交流安排。而且，这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恰巧”。
周峰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低声补充了一句，带着几分憋屈：“林博士的船只拥有最高级别的安全通行许可…并且，他们刚刚…确实帮我们控制了水下的异常状况。”
这话等于变相承认了林弦的说法，也解释了为什么执行部的人虽然戒备，却没有阻止对方登船——对方的来历无懈可击，并且刚刚展示了足以改变局面的能力，于“情”于“理”，卡塞尔学院这边都处于被动。
“帮忙？”楚子航捕捉到这个词，语气依旧冰冷，“用声波武器无差别覆盖任务区域？”
“楚子航先生，请放心。”林弦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听不出楚子航话里的冷意，“镇静波场经过严格测算，频率针对性强，只会对特定能量反应起到抑制和安抚作用，对人体和常规设备无害。否则，三位现在也无法安全浮出水面，不是吗？”
她的话有理有据，直接点明了刚才确实是她的介入才救了他们。
但路明非心中那丝不安却越来越浓。那声波对他体内能量和青铜棺椁的压制效果，太过立竿见影，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技术交流”能达到的水平。这个普罗米修斯研究所，恐怕对龙族乃至更深层次的东西，有着超乎寻常的了解和研究。
林弦的目光再次回到路明非身上，智能眼镜上的数据流似乎加快了一丝。
“这位就是路明非专员吧？”她开口，虽然是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你的生命体征数据显示异常，能量读数波动剧烈，远超安全阈值。需要立刻接受检查和稳定处理。”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关切，但那公事公办的语气，却像是在陈述一个实验体的不良状态。
“不劳费心。”路明非强忍着体内的不适，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学院的医疗队会处理。”
“恐怕普通的医疗手段对你目前的情况效果有限。”林弦微微摇头，语气不容置疑，“你的状况很特殊，能量失控源于极高的血统共鸣反应。我们研究所在这方面有专门的技术和设备，可以更高效、更安全地帮助你稳定下来。”
她说着，轻轻抬了抬手。
她身后两名穿着同样制服的队员立刻上前一步，他们手中拿着一个银白色的金属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