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眠看着他这副强行按捺、重新戴上冷静假面的模样,眼底那点兴味如同被风吹熄的烛火,迅速黯淡下去。
她轻轻“呵”了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索然。
一种索然无味的情绪,悄然漫上心头。
她精心点燃的引线,却只烧到了一半,便被他强行掐灭。这种戛然而止的感觉,让她觉得……很没意思。
“顾老师,”她开口,声音透出一股意兴阑珊的懒怠,“你可真是……无趣。”
这声评价轻飘飘的,没有嘲讽,没有愤怒,只有纯粹的失望,仿佛他瞬间从一个极具诱惑力的猎物,变成了一件乏善可陈的摆设。
她甚至没有等待他的回应,便径直转过身,悄无声息地离去。那纤细窈窕的背影,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慵懒和疏离,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从未发生。
顾怀瑾站在原地,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毫不迟疑离去的背影上。
她甚至没有回头。
那股挥之不去的玫瑰冷香还萦绕在鼻尖,但她人已经走远,像一阵抓不住的风。
他搭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胸腔里那股刚刚被强行压下的躁动与怒意,此刻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沉沉下坠。
她连继续与他周旋的兴趣,都失去了。
只因为他没有按照她预设的剧本,彻底撕破那层“体面”?
乔眠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
顾怀瑾依旧立在原地,套房内李助理平淡无波的讲课声隐隐传来,此刻听在耳中,却显得格外空洞。
他抬手,有些烦躁地松了松衬衫最上面的那颗纽扣,第一次觉得这艘游轮上的空气,有些窒闷。
当李助理结束那场冰冷而现实的授课,打开房门时,乔清初、乔沁和卢遥佩一眼就看到了静立在走廊阴影处的顾怀瑾。
他身姿依旧挺拔,矜贵沉稳,金丝边眼镜后的神情难以捉摸,只是周身的气压似乎比她们进去之前更低沉了几分。
三个女人几乎是同时停下了脚步,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乔清初率先反应过来,她迅速收敛了脸上因课程内容而产生的苍白和屈辱,努力挺直背脊,试图展现出刚刚学到的“认清现实”后的坚韧,但眼神深处还是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像是在等待检阅。
乔沁的反应则更为直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顾怀瑾的视线,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刚才课上学到的那些“审时度势”、“利用优势”的理论,在真正面对这个男人时,似乎瞬间化为了乌有,只剩下本能的畏惧和一丝残留的、想要依附的渴望。
卢遥佩站在最后,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飞快地抬起来瞥了顾怀瑾一眼,又立刻垂下。
她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将怀里的笔记本抱得更紧,像是在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姿态怯懦,却有一股被残酷现实激发出的、孤注一掷的狠劲。
顾怀瑾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她们,将她们各异的神态尽收眼底。
他没有开口询问课程感受,也没有任何安抚或鼓励的表示。
那眼神太过深邃冷静,仿佛能穿透她们强装镇定的外表,看到内里那些翻腾的恐惧、不甘和刚刚被植入的、黑暗的种子。
这无声的审视,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最终,他只是对旁边的李助理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李助理立刻会意,转向三人,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平板:“今天的课程到此结束。顾先生为三位安排了休息室,请随我来。”
乔清初三人不敢再多看顾怀瑾一眼,如同得到特赦般,跟着李助理匆匆离开,背影带着劫后余生的仓促和一种前途未卜的茫然。
走廊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顾怀瑾独自站在原地,目光却投向乔眠离开的方向。
……
乔眠回到套房,像一只慵懒的猫儿。
四个男人的视线立刻聚焦在她身上。
池野放下手中的酒杯,锐利的眼眸在她身上扫视一圈,确认她完好无损。
谢时泽桃花眼一挑,语调慵懒带笑:“哟,我们的小间谍回来了?听到什么有趣的了?”
沈景辞放下杂志,极黑的眼眸温和地看向她。
陆行俞虽未开口,但向前挪了半步的姿态泄露了他的关切。
乔眠踢掉鞋子,赤足踩在地毯上,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舒服地叹了口气。
“听到顾老师正在教她们怎么变得有用呢。”
池野冷哼一声,在她身边坐下,大手自然地揽住她的腰:“有什么用?教出朵花来也翻不出浪。”
乔眠顺势靠进他怀里,指尖玩着他工字背心的肩带,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那可不一定。狗教好了还能看家呢,说不定真能给我找点新乐子。”
谢时泽低笑出声,凑过来捏了捏她的脸颊:“小祖宗,你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沈景辞递给她一杯温水,声音清润:“阿眠开心就好。”
陆行俞沉默地将一个软垫塞到她腰后。
乔眠享受着他们的注视和无声的纵容,像一只被顺毛的猫咪,慵懒地打了个小哈欠,眼尾那抹绯红愈发靡丽。
“好了,”她嗓音带着一丝倦意,却依旧娇软勾人,“戏看完了,我也累了。”
她说着,自然地朝着陆行俞伸出手。
陆行俞在她伸出手的瞬间,浅灰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冰雪消融的痕迹。
他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动作沉稳而克制,微微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宽阔的胸膛和结实的手臂为她提供了安稳的依靠。
乔眠顺势将脸颊贴近他带着冷冽气息的衬衫,像只寻到舒适窝巢的猫儿,慵懒地闭上了眼睛。
陆行俞抱着她,步伐稳健地走向卧室,全程沉默不语。
只有那微微加速的心跳和刻意放缓的呼吸,泄露了他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他享受着这份被需要的亲近,却又恪守着臣服的界限,不敢有丝毫逾越,生怕打破这来之不易的温存。
看着陆行俞抱着乔眠走进卧室的背影,谢时泽桃花眼微挑,目光落在依旧坐在原处、但周身气压明显更低的池野身上,语气带着一丝慵懒的调侃:
“池爷,就这么看着?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池野锐利的眼眸冷冷地扫过谢时泽,锐利的眼眸中戾气翻涌,却又被强行压下。
“不然呢?”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和上位者特有的冷硬。
“冲进去把她抢回来?然后看着她对爷发脾气,再把爷关在门外?”
他扯了扯嘴角,那道浅疤显得有几分狰狞,却又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无奈。
“爷是疯了,但不是傻子。”他比谁都清楚,强行违逆她的意愿,只会将她推得更远。
谢时泽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磁性而愉悦,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目光一转,又落在一旁安静品茶、仿佛置身事外的沈景辞身上。
“看来还是沈少沉得住气,沈少现在……怕是连小祖宗的身都还没近过吧?”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
毕竟,在乔眠的游戏中,沈景辞似乎总是那个保持着恰到好处距离的旁观者。
沈景辞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杯沿离那色泽饱满的唇瓣仅毫厘之遥。
他轻轻将茶杯放回描金瓷碟上,发出清脆的“叮”一声,动作优雅得如同经过最精密的计算。
“谢少说笑了。”他抬起眼眸。
“阿眠自有她的喜好和节奏,我尊重她的一切决定。”
他语气从容,声音清润如玉,听不出丝毫被戳中心事的窘迫或急切。
谢时泽桃花眼中的玩味却更深了,他晃着酒杯,像一只发现了猎物弱点的优雅猎豹,不紧不慢地逼近:
“尊重?沈少,这里没有外人,还端着那副温润君子的假面?”
“你现在还能天天见得着她,近水楼台。若是等下了这游轮,各自回到那一摊子事务里……”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欣赏着沈景辞依旧平静、却隐约绷紧了些许的下颌线,才慢悠悠地吐出后半句,如同最温柔的警告:
“……怕是连靠近的机会,都渺茫了。”
“到时候,看着别人登堂入室,沈少这‘尊重’,怕是就要变成求而不得的遗憾了。”
谢时泽说得没错。
他一直在克制,在等待,在营造一种不同于池野的暴烈、谢时泽的慵懒、陆行俞的冰冷臣服的,独属于他沈景辞的,温水煮青蛙般的渗透。
他以为时间站在他这边,以为乔眠终会注意到他的耐心和与众不同。
但游轮上的日子是特殊的,是脱离了现实规则的真空地带。
一旦回到原有的轨道,她身边那三个男人,尤其是已经与她有过亲密接触的池野和陆行俞,无疑会占据更大的优势。
而他,这个始终“尊重”她、连靠近都需要计算分寸的“君子”,很可能真的会被逐渐边缘化。
“求而不得”
这四个字像是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他沈景辞,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求而不得”过。
他缓缓抬起眼眸,看向谢时泽,那双向来温和的眸子,此刻平静得令人心悸,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海面。
“谢少的提醒我记下了。”他开口,声音依旧清润,却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冰冷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