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当铺的窗棂,在柜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正擦拭着剪刀上新出现的牡丹纹路,忽然听见后院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唱腔。
胡离?我抬头唤道,你在唱戏?
没有回应。唱腔却更清晰了,是《牡丹亭》里杜丽娘的段子,嗓音清丽婉转,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哀怨。
我放下剪刀,循声来到后院。黑水潭平静如镜,倒映着湛蓝的天空。但潭边的青石板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方素白的手帕,上面绣着朵半开的牡丹。
手帕旁,胭脂盒静静躺着,盒盖大开,里面的胭脂竟恢复了些许血色,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芸娘?我试探着问。
唱腔戛然而止。一阵微风拂过,手帕轻轻飘起,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又落回原处。我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布料,眼前突然闪过一幅画面——
戏园后台,芸娘对着铜镜上妆。镜中的她面容憔悴,眼下挂着青黑的阴影。她颤抖着手指蘸取胭脂,点在苍白的唇上。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另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正站在她身后,脖子上套着绳索...
老板!胡离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你怎么在这儿发呆?
我这才发现自己在后院站了许久,手中的白帕不知何时已经湿透,像是被泪水浸染。
芸娘的妹妹...我喃喃道,她不是自杀的。
胡离的狐耳警觉地竖起:什么意思?
我将看到的情景告诉她。胡离听完,尾巴不安地摆动:所以...是谋杀?
更像是献祭。我回想起胭脂盒里的血色,有人用妹妹的死,在芸娘身上下了咒。
正说着,前厅突然传来门铃声。我们赶过去,只见柜台上多了张泛黄的戏票,上面印着城南戏园,牡丹亭,民国七年四月十五。
这是...胡离用爪子戳了戳戏票,邀请函?
我拿起戏票,背面浮现出一行血字:真相在戏中。
剪刀在腰间微微震动,我抽出来一看,牡丹纹路旁多了个小小的戏台图案,台上站着两个模糊的人影。
看来我们得再看场戏。我叹了口气,准备好显形符和定魂香。
胡离的尾巴炸开:又要去那个阴森森的戏园子?
不是去戏园。我指向戏票上的日期,是去民国七年。
胡离的狐耳瞬间贴着头皮:穿越时空?老板你疯了吗?
不是穿越。我晃了晃剪刀,是入梦。芸娘把记忆藏在了戏票里。
入夜,我们按照计划点燃定魂香,将戏票和胭脂盒放在剪刀两侧。香烟缭绕中,戏票上的字迹渐渐融化,化作一缕青烟将我们包围。
再睁眼时,已置身于民国七年的城南戏园。台下座无虚席,台上正唱到《离魂》一折。扮演杜丽娘的芸娘水袖翻飞,唱腔哀婉动人。但我的画眼能看到,她唇上的胭脂红得不正常,像是随时会滴下血来。
在那里!胡离拽了拽我的袖子,指向二楼包厢。
一个穿军装的中年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手里把玩着一条红绳。他肩上蹲着只乌鸦,眼睛是诡异的血红色。
军阀赵大帅。我低声道,传说逼死芸娘的那个人。
胡离的鼻子抽动:他身上有股腐臭味...不是活人!
就在这时,台上的芸娘突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勉强稳住身形,继续演唱,但脸色已经惨白如纸。我的画眼清晰地看到,她唇上的胭脂正在吸收她的精气!
妹妹的血...我恍然大悟,那盒胭脂被下了降头!
我们悄悄摸到后台。化妆间里,芸娘虚弱地靠在椅子上,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正在帮她卸妆——正是她的双胞胎妹妹芸香。
姐,别再用了!芸香拿着帕子,却怎么也擦不掉姐姐唇上的胭脂,这盒胭脂有问题!自从你用了它,身体一天比一天差!
芸娘苦笑:班主说这是赵大帅特意从南洋求来的...不用的话,戏班所有人都得遭殃...
芸香突然掏出一把小刀:那就让我来试试!
还没等我们阻止,她已经用刀尖刮向姐姐的嘴唇!胭脂被刮下的瞬间,竟发出婴儿般的啼哭!更可怕的是,刮下的胭脂像活物一样蠕动,顺着刀尖爬向芸香的手腕!
芸香!快松手!芸娘尖叫。
但为时已晚。胭脂如毒蛇般钻入芸香的皮肤,她全身剧烈抽搐,眼睛瞬间变得血红。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是赵大帅带着几个卫兵闯了进来!
果然在这里。赵大帅狞笑,双胞胎姐妹...正好凑一对!
他肩上的乌鸦发出刺耳的叫声,芸香的身体突然僵直,然后像提线木偶般走向赵大帅。芸娘想拉住妹妹,却被卫兵死死按住。
你妹妹已经成了我的傀儡。赵大帅抚摸着芸香的脸,现在,该你了...
他从怀中取出个黑匣子,打开后里面是团蠕动的黑雾。就在黑雾即将扑向芸娘时,芸香突然挣脱控制,一把抢过黑匣子!
姐姐快跑!她将匣子狠狠摔在地上,黑雾瞬间反噬,将她团团包围。
赵大帅暴怒:贱人!他拔出手枪,对准芸香就是一枪。
枪声响起,但倒下的却是赵大帅自己——芸娘不知哪来的力气,夺过卫兵的刀刺进了他的后背!黑雾中的芸香趁机扑向赵大帅,两人一起栽倒在地。
妹妹!芸娘想冲过去,却被突然爆发的黑雾掀翻。
整个后台陷入混乱。等黑雾散去时,芸香已经吊死在房梁上,而赵大帅的尸体不翼而飞。芸娘抱着妹妹的尸体痛哭,泪水混着血水染红了妹妹的白衣...
原来是这样...胡离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我们仍站在当铺后院,手中的戏票已经化为灰烬。黑水潭的水面上,芸娘和妹妹的身影渐渐淡去。
赵大帅就是黑袍人!胡离的尾巴炸开,或者至少是他的爪牙!
我点头:他用芸香的血下了降头,想控制芸娘。但姐妹情深,破了这个局。
胭脂盒突然自己合上,盒盖上的牡丹完全绽放,不再是半开的状态。剪刀上的戏台图案也变了——两个女子手牵手站在台上,台下的观众席空空如也。
她们解脱了。我轻声道,执念已消。
胡离突然指着黑水潭:老板,看!
潭底静静躺着一方崭新的白帕,上面绣着并蒂牡丹,再没有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