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到半夜就停了,天还蒙着层暗青色,陈斗就已经起身,借着火把的火光收拾牛车。车上码着铁锅、陶盆、柴火,还有前一晚备好的萝卜、辣椒,每样都归置得整整齐齐。
里屋的陈苗被动静吵醒,揉着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摇摇晃晃往外走,身上的棉袄还没完全穿好,迷迷蒙蒙的看到在忙活的陈斗,她软软糯糯的叫了声,“爹~”。
“这么早起来了?天还没亮,还不到你们跑步的时间啊。”陈斗听见闺女的声音,回头笑眯眯的看着她,放轻了声音问。
陈苗又打了一个哈欠,眼里还带着惺忪的困意,“今日不去跑了,爹,我要跟你一起去。”
“化雪冷, 你跟你娘在家不好吗?”陈斗走向闺女,蹲下来,稍微仰头看着闺女。
陈苗下意识的靠近父亲的怀里,努力不让自己再睡着,“爹,我想,看……”
“看服徭役?”陈斗猜闺女的心思。
陈苗点点头。她不去看看劳役点的工作现场,怎么能深入了解古代的服徭役的艰苦,又怎么能找到完善徭役制度的办法子?
陈斗陈苗轴起来的时候,谁都没办法说服她,还不如就让她按自己的想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无奈地指了指屋子:“去把狼皮拿上,外头风大,别冻着。”说着把她推出怀抱。
一阵冷冽的风刮过,陈苗打了个冷颤,彻底清醒,接着就耍赖似的对她爹摆了摆手:“我是习武之人,不怕冷!”
这话刚说完,陈斗就见陈宿端着水盆从厨屋出来,于是指挥弟弟,“阿宿,你去把阿苗和你的狼皮都拿出来。”
陈宿闻言直接转身回屋,片刻后拿着两张厚实的狼皮出来,不由分说塞给陈苗一张:“听话,小爹裹上。”
陈苗是真的不觉得冷,但是看着陈宿严肃的眼神,只好乖乖把狼皮裹在身上。
三人赶着牛车往县城去时,天刚蒙蒙亮。到了城门口,陆陆续续来了五辆拉车,是之前答应陈斗一起煮汤的五户人家,每家都拉着自家的锅具和食材,见了陈斗,都热情地打招呼。
“这会儿天色还早,衙门还没上衙,我们先去早市把该买的食材买了。”陈斗说。
其他五家都同意了。
陈苗和牛屠户熟,于是让大家跟着她往肉铺走。
“阿苗,今天拉了这么老些猎物吗?”牛屠户今年可是没收到过几次陈苗和她师父送来的野物,少赚不少钱。这不一看到陈苗身后的牛车,就高兴的以为是给他送来的野物。
“牛伯伯,今天我不是来卖东西的,是买东西的。”陈苗跑到肉摊前把筒骨、龙骨都扒拉到一起,案板上还放了一盆猪血,有点多,但是她要留一两块带回家自家吃,“牛伯伯,这骨头还不够啊,还能再弄点吗?”
“你要买这么多骨头干嘛?伯伯这里有草原来的羊肉,你要是想吃肉了,伯伯给你砍一条羊腿,你只管吃,不要钱。”牛屠户又从摊子下面拉出一个竹筐,里面装了半扇羊,“这草原羊没啥膻味。”
陈苗有些馋羊肉了,点点头,小声对牛屠户说:“伯伯,这半扇羊都给我。”然后她往摊子下面看了看,“那筐里是骨头吗?”
“豚骨和下水,我给你把豚骨捡出来。”牛屠户把羊肉挪到一边,再把另一个竹筐拉出来,“拿装的东西没?没拿这个筐给你。”
陈苗一看里面有三副羊下水,一副猪下水,还有小半筐的猪骨羊骨,小手拍拍竹筐,“牛伯伯,这些我都要了。骨头差不多了,下水还差两副,牛伯伯,能再弄来两副吗?”
“真要啊?”牛屠户看看陈苗,再看看和陈斗站在一起的十来人。
“真。”陈苗点头。
“行,你等着,伯伯给你去拆借两副。”牛屠户起身往另外一家肉摊去。
“伯伯,有骨头再拿一些也可。”陈苗对走出了两步的牛屠户喊。
很快牛屠户就把骨头和下水拿来了。
陈苗用摊位上的砍刀把骨头都从中间敲开,把那五家叫过来,每家分些骨头、猪血,再一家一副羊下水,猪下水就留给自家。
“多少钱?”陈苗分好东西,准备付钱了,“还有那羊肉。牛伯伯,我们是要摆摊做生意的,要是卖的好以后每天都要来买,你可要算我们便宜点哦。”
“放心,伯伯肯定给你最便宜。”牛屠户爽快的给他们算了钱,再买骨头上面,总额比陈宿计算的成本少了两文钱。
陈苗又买了一大块姜。古代姜不普及不高,除了一些酒楼和大户人家舍得买姜做调料,一般人家都不舍得买。
临走了牛屠户才想起来问陈苗打算摆摊卖什么,在哪里摆,他有空了好去捧场。
“我们是要去劳役点摆摊,有点远。”陈苗坐上牛车,对着牛屠户摆摆手,“伯伯,明天我应该还会来的。”
牛屠户也对她挥手。等见不到人了才叹口气,那些服劳役的能有几个钱,可别让小丫头连本钱都搭进去啊。
等他们拉着东西赶到县衙外的空地时,吕县令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他绕着六辆拉车看了圈,见车上锅碗瓢盆、食材都备得齐全,满意地点了点头,“东西都置办齐了吗?还差什么县衙可以给你们协调一下。”
陈宿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今日我们各家先试着做一锅汤,一来是第一天卖汤,不知道合不合劳役们的口味,二来也怕做多了卖不出去,砸在手里浪费。”
吕县令认同地颔首,转头让师爷取来一叠契书,“第一日便先试试吧。这是昨晚拟好的契书,给你们各家定的都是离各个村子最近的劳役点。陈先生家有牛车,本县就把你们家分在稍远些的渠段,可否?”
“可。”陈斗应道。
陈苗见到吕县令的时候就呆了。这不是年前在她家住了几天的李先生吗?他竟然是县令大人!再看看陈斗面色如常,看来她爹是早就知道吕县令的身份了,哼!竟然不提醒自己。
陈斗哪是不提醒啊,他只是忘了!忘了!
六家上前接过契书,陈斗看了看契书内容,没有任何问题,便对看着他的另外五家人点点头。
那五家原本紧张的表情瞬间放松,只要陈先生说没问题那肯定是没问题!他们不会写字,便在契书上按了手印。
签了契书就是领木牌和补贴的钱。木牌可以分成两半,一半和契书一起收在在衙门,一半给跟和衙门签了契的人。刻了不同花纹的木牌用在不同的地方,等契书上的合作结束,衙门还要把木牌收回。
那五家一手攥着木牌,一手攥着五十文铜钱。没想到啊!他们这些泥腿子能有跟衙门签契书拿钱的时候!他们的祖上肯定冒青烟了。
吕县令又补充道:“我只一个要求要叮嘱你们,本县不管谁家做的暖身汤,都得跟陈家的差不多。用料要实在,不要糊弄了那些劳役,否则就是糊弄本县,明白了吗?”
那五家又紧张的不知所措了。
还是陈斗和陈宿拱手应声,“是,草民们定踏踏实实把汤煮好,用料绝不掺假,绝不辜负大人对劳役们的体恤之心!”
“是是是,草,草民一定好好煮汤。”其他五家回过神,也赶紧表态,生怕说的晚了,县令大人会怀疑他们在汤里捣鬼。
见天色大亮了,陈斗向吕县令告辞,招呼大家道:“那咱们这就动身吧,今日头一天,还要搭灶,早点开始准备,免得赶不上劳役们吃午食。”说着,陈斗便赶着牛车在前头引路。一路上有积雪,他家的牛车在前面压过去,后面的手拉车会好拉点。
其他五户调转方向,跟在后面往劳役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