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的死寂。风在咆哮。
然后,红寇的唇角缓缓向上勾起,一个奇异的、带着解脱般的、甚至有些狂放不羁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来,如同在绝壁之上盛开的野花,灿烂得动人心魄又无比脆弱。
“我是个战士,维克多将军,”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呼啸的风声,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凛然,“我不怕死。”
她微微一顿,目光终于垂下,落在维克多那张布满风霜和沉重表情的脸上,笑容里淬满了火焰般的决绝:“我怕的是……没有真正活过。”
话音落下的瞬间,红寇那只被锁扣紧缚在身后的手,艰难却异常坚定地向旁边移动了几寸,摸索着、触碰到了同样被缚在冰冷十字架上的、破晓那只大手。
破晓的身体猛地一震,深褐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爆发出灼热到极致的火焰。他没有丝毫犹豫,手指立刻张开,反手用力地、牢牢地握住了红寇伸来的手。
两只手隔着冰冷的金属锁扣,在死亡的阴影下,十指紧紧相扣,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力量和无言的誓言。
这个无声的动作,比任何语言的宣誓都更加有力,更加彻底地宣告了他们的选择,也是对维克多最后台阶最决绝、最响亮的回答。
维克多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颤,那道狰狞的伤疤在瞬间绷紧,仿佛要裂开。他锐利的独眼死死盯着两人紧扣的双手,那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惋惜,愤怒,甚至还有一丝深藏的痛苦。
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被他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压了回去,重新凝固成冰冷的钢铁。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红寇和破晓,面对着下方惊恐的人群,覆盖战斗服的手臂高高举起,如同下达最终判决的神只。
“行刑!”维克多的声音如同两块巨大的冰坨碰撞,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沉重和冰冷,穿透了整个平台!
平台边缘,一名身着厚重防火服的士兵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手中的火焰喷射器。枪口指向柴堆。
一道刺目灼热的凝固汽油火流瞬间喷射而出,如同地狱之火降临人间,狠狠撞向堆积的木柴。
耀眼的橘红色火焰裹挟着滚滚黑烟,如同被禁锢的凶兽骤然挣脱束缚,猛地腾空而起!灼热的气浪瞬间席卷整个平台,空气被烧灼得扭曲变形,发出噼啪爆裂的声响。
那两座冰冷的金属十字架,连同上面紧扣双手的身影,在刹那之间便被狂暴的火焰和浓烟彻底吞没。
“不——!!!”一声凄厉到撕心裂肺、仿佛灵魂被硬生生剜出的绝望嘶吼,疯狂地撕裂了狂风与火焰的咆哮,马克如同疯魔一般,撞开了阻拦他的士兵,从平台边缘的人群中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
他死死盯着火焰中心那两道模糊的、被烈火舔舐吞噬的身影,目眦欲裂。琥珀色的瞳孔被跃动的火焰映得一片血红,身体因为巨大的悲痛和冲击而剧烈颤抖,几乎要跪倒在地。
就在那凝固汽油的烈焰如同恶龙吐息般喷涌而出、即将吞噬一切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无形的、超越凡人感知极限的规则涟漪,以超越光速的恐怖频率,瞬间扫过整个行刑平台。
时间如同被投入粘稠树脂中的飞虫,出现了极其短暂、几乎无法被低维生命体意识捕捉到的“凝滞”。燃烧的火流喷射轨迹、翻腾卷曲的浓烟、被热浪扭曲的空气波纹、平台上每一张惊恐凝固的面孔、马克目眦欲裂向前扑出的动作、维克多沉重转身的衣角……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刹那被强行冻结了亿万分之一秒。
只有一道超越了空间束缚的身影,如同从另一个维度直接“写入”现实。
逍遥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烈焰腾起的核心,他出现的位置精准得匪夷所思,恰好位于红寇与破晓被缚的十字架前方。
那身标志性的黑色风衣在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浪中纹丝不动,衣角甚至未曾扬起半分,仿佛他身处的是另一个时空。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倒映着眼前席卷而至的毁灭性火焰。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抬起了右手。那只手干净、修长,五指箕张,掌心向前,正对着那狂啸扑来的、足以瞬间将钢铁熔成铁水的凝固汽油火流和滚滚黑烟。
一股无形的、仿佛由亿万规则细丝编织而成的磅礴伟力,以他掌心为中心骤然爆发。
一声低沉到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第一声心跳的闷响,在逍遥的掌心空间炸开。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荡在规则层面。
扑向十字架的狂猛火流如同撞上了一堵坚不可摧、隔绝法则的叹息之壁,硬生生被定在了半空。
狂暴的火焰和浓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强行压缩、揉捏、塑形,在逍遥掌心前方不到半尺的虚空中,被一股更加本源、更加霸道的力量强行压缩、收敛。
时间凝固的枷锁瞬间解除,一切都恢复了流动。
在下方观刑者惊恐的视线中,在马克绝望欲死的瞳孔里,在维克多猛然回头的惊骇目光下,更加猛烈、更加刺目的火光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爆炸巨响,在十字架下方轰然爆开。
火焰如同失控的怒龙,疯狂地向上翻卷,瞬间就将那两座金属十字架彻底吞没。刺目的火光和翻滚的黑烟形成一道巨大的火柱,伴随着令人心悸的皮肉焦糊和木材爆裂的噼啪声。
两道被烈焰完全包裹、只能隐约看出人形的焦黑轮廓,在火柱中疯狂地扭动、抽搐了短短一瞬,随即便彻底僵直,如同两截被点燃的朽木,在火焰中迅速碳化、萎缩、
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气味瞬间弥漫开来,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马克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他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溢出压抑不住的呜咽,滚滚热泪混合着脸上的灰尘滚落。
维克多猛地闭上了那只锐利的独眼,覆盖着战斗服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那条狰狞的伤疤在火光映照下如同流淌的血泪。
他缓缓转过身,不再看那熊熊燃烧的十字架,沉重的背影在烈焰的背景中显得异常疲惫和……苍凉。
没有人注意到,在那恐怖爆燃的火焰风暴被强行压缩、引爆的瞬间,逍遥的身影如同投入水面的倒影,微微扭曲了一下,随即无声无息地、彻底地消失在原地。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龙骨村巨大的骸骨穹顶之下,夜色是另一番景象。巨大的森白骨梁刺向墨蓝色的天幕,骨架的缝隙间,点点星辰清晰可见,闪烁着清冷的光芒,远比灯塔那被灰紫色云海和人工穹顶遮蔽的天空更加璀璨、更加深邃。
风穿过高耸的骨隙,发出低沉悠长的呜咽,如同远古巨兽沉睡的呼吸。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新气息和远处篝火燃烧的淡淡松脂香,寂静而安宁。
就在这巨大骸骨最外围一根斜插入地面的粗壮肋骨下方,空间毫无征兆地发生了极其细微的扭曲。像是一幅平静的水面被投入石子,荡开一圈肉眼不可见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