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已下,但恐惧并未远离,反而化作了更具体、更磨人的焦虑。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江浸月将那份邀请函和便笺藏在了床垫下最隐蔽的角落,每一次周屿送来餐食或简单打扫时,她的心脏都会跳到嗓子眼,生怕被他发现丝毫端倪。
她强迫自己进食,维持体力,但味同嚼蜡。大部分时间,她都坐在窗边,看似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庭院景色,实则耳朵竖起着,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心中反复推演着那寥寥数语的计划。
明日午后三时,清洁人员。身份替换,直抵机场。
计划简单到近乎粗暴,却又因为其简洁而显得更加危险。那个清洁人员会是什么样?她该如何配合?替换身份后,真的能瞒过这栋房子里无处不在的眼睛吗?机场呢?殷夜沉一旦发现她不见,必定会第一时间封锁所有出口。
每一个环节都可能出错,每一个环节都可能是万丈深渊。
夜晚降临,她几乎一夜未眠。黑暗中,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走廊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可能是巡逻的保镖),远处车辆驶过的声音,甚至空调系统运行的微弱嗡鸣,都让她神经紧绷。
她想起殷夜沉那双冰冷沉寂的眼睛,想起他 轻而易举地就将她囚禁于此的绝对权势。逃跑的念头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可笑,近乎自杀。
但……巴黎。那份邀请函像是灰暗绝望中唯一透进来的一束光,照亮了她几乎泯灭的梦想和对自由的渴望。她不能放弃。
第二天,时间仿佛被冻结了。午餐被准时送来,她机械地吃完,眼睛死死盯着墙壁上的装饰挂钟。指针慢得令人发指。
下午两点半。她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手心渗出冷汗。她走进浴室,用冷水反复拍打脸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镜中的她,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唯独那双眼睛,因为强烈的情绪而异常明亮。
两点五十分。她最后检查了一遍藏好的邀请函和便笺,确认没有任何痕迹。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房门后,屏息等待着。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里咚咚作响,如同擂鼓。
两点五十五分……两点五十八分……
难道……失败了?被发现了?还是陆深改变了主意?无数的可怕猜测瞬间涌入脑海,几乎要将她击垮。
就在绝望即将吞噬她的那一刻——
外面,传来了一点……不一样的声音。
不是周屿沉稳的脚步声,也不是保镖规律的巡视。那是一种更轻、更琐碎的声响——轮子滚动的声音?还有细微的、哼唱小调的声音?是一个女人。
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
江浸月猛地后退一步,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门被推开了。
站在门外的,不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冷面男人,而是一个推着清洁车、穿着浅灰色保洁制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中年女人。清洁车上堆着毛巾、清洁剂和吸尘器。
那女人看到她,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带着一点地方口音:“哎哟,小姐你在啊?周助理说这个房间今天要做深度清洁,让我这个时间过来。”
深度清洁?江浸月瞬间明白了!这就是信号!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这个女人。身材与自己相仿,帽檐压得很低,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
“哦……好,好的。”江浸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侧身让开。
那保洁员推着车进来,反手看似随意地将门虚掩上,但没有完全关上。
一进入房间,女人立刻像是变了一个人。她迅速摘下帽子和口罩,露出一张平凡但眼神精明的脸,同时飞快地从清洁车底层的夹层里扯出另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灰色保洁制服和同款帽子口罩。
“快!没时间解释!换上!”女人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她已经开始解自己制服的扣子。
江浸月没有任何犹豫,手指颤抖着,以最快的速度脱掉身上那件昂贵的连衣裙,换上那套粗糙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味的灰色制服。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象征着自由前奏的触感。
女人迅速将江浸月的裙子塞进清洁车底层,又拿出一个化妆包,飞快地在江浸月脸上扑了些暗沉的粉底,强调了一下黑眼圈,让她看起来憔悴平凡,最后替她戴好帽子和口罩,将头发全部塞进帽子里。
“低着头,推着车,跟我走。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抬头,不要说话。”女人快速交代,她自己则换上了江浸月的那条裙子,虽然不合身,但匆忙间足以迷惑远处的眼睛。她甚至飞快地喷了一下江浸月用过的香水。
然后,女人深吸一口气,率先拉开门,低着头,用手微微挡着脸,快步朝着走廊另一个方向走去,仿佛羞于见人或有什么急事。
江浸月的心快要跳出胸腔。她立刻低下头,握紧清洁车的把手,推动这辆吱呀作响的车子,按照女人来的方向,朝着员工通道走去。
走廊很长,光线昏暗。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远处似乎有保镖的身影晃动,但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推着清洁车的、毫不起眼的“保洁员”。
员工通道的门近在眼前。
她推着车,机械地走过去,伸手推门——
就在门打开的瞬间,她似乎听到身后远处传来一声模糊的、带着疑惑的呼唤:“江小姐?”
是周屿的声音吗?!
江浸月浑身一僵,血液几乎倒流。但她不敢回头,不敢停顿,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推着清洁车闪进了员工通道的门后。
厚重的防火门在她身后缓缓闭合,隔绝了身后那个奢华冰冷的囚笼,也暂时隔绝了那声令人胆寒的呼唤。
眼前是一条狭窄、灯光冷白的楼梯通道。
她成功了……第一步。
但巨大的恐惧依旧紧紧攥着她。她不敢停留,按照那女人模糊的指示,推着车向下走,寻找着通往外部服务出口的路。
每一步,都离自由更近一步,也离未知的危险更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