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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像潮水拍打着紫荆厅的每一个角落。
水晶吊灯的璀璨光芒下，每一张面孔都映着或震惊，或激动，或深思的神情。这是一群在商海中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可今天，他们被一个年轻人用最朴素的数据和最冷静的逻辑，彻底掀翻了认知。
林舟站在操作台旁，安静地看着台下。掌声于他而言，并非荣耀的加冕，更像沙盘推演中一个预料之内的参数，代表着“群体情绪峰值”的达成。他微微颔首，算是对这份热情的致意，然后便开始不紧不慢地收拾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这份镇定，与全场的热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反而更添了几分深不可测。
掌声渐渐平息，但空气中那股被点燃的躁动却不散，反而凝结成一种更加粘稠、更加迫切的东西。人们坐回了椅子上，但姿势都变了，不再是先前那副松弛的、带着审视的模样，而是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像一群发现了水源的、干渴已久的旅人。
周毅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冲刷着耳膜，发出嗡嗡的声响。他看着那个正在拔掉连接线的身影，眼眶发烫。那不是一个官员，也不是一个金主，那是……一个点灯人。在他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绝境里，为他点亮了前路的人。
他不能等。他知道，机会就在眼前，稍纵即逝。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光洁的地板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响。周围的人都向他看来，他却毫不在意。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份他熬了两个通宵做出来的技术材料，纸张的边缘已经被手心的汗浸得有些发软。
他拨开人群，几乎是踉跄着，朝着主桌的方向冲了过去。
“周总，你……”同桌的一位老板想拉住他，却只抓到了一片衣角。
另一边，华通精工的刘总也坐不住了。他眼睁睁看着周毅像一头发疯的公牛般冲出去，内心的恐慌与悔恨几乎要将他吞没。他知道，周毅这一去，抢占的就是先机。而他，那个本该站在最前面的人，此刻却被无形的墙隔绝在外。
他的视线在主桌上逡巡，孙立国主任正与身边的副省长低声交谈，根本没往他这边看。而那个林舟，收拾好东西后，正被李瑞和马叔护在中间，准备离场。
刘总一咬牙，也站了起来。他不能像周毅那么失态，他得保持体面。他端起茶杯，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最自然的笑容，朝着孙立-国主任的方向走去，步子迈得不快，却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急切。
然而，周毅比他快得多。
“林科长！”
一声嘶哑的呼喊，让整个会场的目光再次聚焦。
周毅冲到了林舟面前，因为跑得太急，他弓着身子，剧烈地喘息着。他想说很多话，想说感谢，想说自己的技术有多牛，想说自己一定不会辜负这份信任。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最简单的几个字。
“我……飞驰动力……我签！”他把那份被汗浸湿的材料，用一种近乎献祭的姿态，递到了林舟面前。
林舟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技术人员特有的偏执与热忱。他没有去接那份材料，只是平静地开口：“周总，你的技术，我了解。我们需要的，不是你的感谢，是你的产能。”
他侧过身，对身后的苏晓说：“苏晓，带周总去签投资意向书。”
苏晓扶了扶眼镜，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和一支笔，对周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周总，这边请。”
这一幕，清晰地落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里。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没有官样文章。
“我签。”
“这边请。”
简单得就像在菜市场买一棵白菜。
可这买卖的标的，却是可能高达数千万乃至上亿的股权投资。
这干脆利落的背后，是一种何等强大的自信和掌控力！
周毅被苏晓引到旁边的休息区，那里已经摆好了一张签约桌。他拿起笔，看着那份《投资意向书》，上面的条款清晰明了，没有一个字是陷阱，全都是围绕着如何支持飞-驰动力扩大生产、投入研发来制定的。
他深吸一口气，在落款处，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笔尖离开纸面的那一刻，他感觉压在自己身上那座名为“现实”的大山，轰然倒塌。
周毅的行动，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快！我们也去！”
“不能让飞驰动力把头啖汤全喝了！”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颇为儒雅的中年人也快步走了上来，他是省内一家做高分子材料企业的负责人，叫钱斌。他的企业规模不大，但手握一项电池隔膜的关键技术，同样因为资金问题，迟迟无法量产。
“林科长，我是‘新材科技’的钱斌。我们的技术，您上次来调研的时候看过。我们愿意接受基金的任何尽职调查，也愿意签署协议！”
林舟对他点了点头：“钱总，你的‘湿法双向拉伸’技术很有价值，是产业链里不可或缺的一环。苏晓，给钱总也准备一份。”
“还有我！林科-长！”又一个身影挤了上来，“我是‘宏光模具’的，我们给好几家大厂做配套，精度绝对是省内第一！”
“宏光模具……”林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脑海中沙盘的数据一闪而过，“你们的设备折旧率太高，而且过度依赖老师傅，管理模式有问题。我们投资的是未来，不是过去。”
那个老板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一句话，就宣判了一家企业的“死刑”。
周围的人群顿时安静了许多，看向林舟的眼神，除了狂热，又多了一丝敬畏。
他不是在撒钱。
他是在用资本的刻刀，雕琢他心中的产业蓝图。符合蓝图的，他会毫不犹豫地扶持；不符合的，哪怕你现在再风光，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就在这片刻的安静中，又有两家企业负责人鼓起勇气上前，他们的企业规模更小，但技术特点突出，正是林舟在ppt里提到的那种“小而美”的潜力股。林舟在与他们简单交谈几句，并用沙-盘快速验证了其核心数据的真实性后，都示意苏晓可以接洽。
一时间，紫荆厅的休息区，排起了小小的队伍。苏晓和李瑞忙得不可开交，一个负责解释条款，一个负责核对企业信息。马叔则像个门神，站在林舟身边，不动声色地隔开那些想上来套近乎、但明显不符合标准的人。
而另一边，刘总的处境就显得格外尴尬。
他好不容易挤到了主桌附近，孙立国主任却正好结束了与副省长的谈话，起身准备离场。
“孙主任！”刘总连忙迎上去，脸上堆满了笑，“今天这个会，开得太好了！高屋建瓴，振奋人心啊！林舟同志，真是年轻有为，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自愧不如啊！”
孙立国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温度：“是吗？我记得前段时间，林舟同志去你那里，好像没谈成吧。”
刘总的笑容僵在脸上，感觉脸皮火辣辣的。他硬着头皮解释：“哎呀，主任，那都是误会！当时企业确实有点困难，我这不是怕耽误了省里的大计嘛！现在好了，困难都解决了！我们华通精工，一定全力支持红山县的项目！我们愿意第一个去投资建厂！”
孙立国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越过他，看向了正在签约的周毅等人，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投资是市场行为，我们不搞拉郎配。能不能上船，看的是企业自身的实力，不是看谁的口号喊得响。”
说完，他便在秘书的陪同下，径直离去，留下刘总一个人，在原地凌乱。
刘总不死心，又把目标转向了马叔。
“马师傅，马老哥！”他亲热地凑过去，想递根烟。
马叔瞥了他一眼，摆了摆手：“戒了。”
“马老哥，你看，我们华通跟飞驰动力，那是天生的上下游啊！林科长刚才ppt里都点名了。这事儿，你得帮忙在林科长面前美言几句啊！”
马叔咧嘴一笑，露出微黄的牙：“刘总，你这话说的。林科长做事，只看数据，不看关系。我一个跑腿的，哪说得上话。”
他拍了拍刘总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补了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说完，便转身去帮李瑞维持秩序了。
刘总彻底傻眼了。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他看着那边热火朝天的签约场面，看着周毅签完字后那张容光焕发的脸，巨大的失落和悔恨，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推介会结束了。
当天，共有三家企业当场签署了投资意向书，分别是飞驰动力、新材科技，以及另外一家做精密传感器的公司。虽然数量不多，但这三家，无一不是林舟产业链闭环设想中的关键节点。
红山县项目，这艘承载了无数人希望的巨轮，终于在今天，获得了第一股、也是最关键的推进力。
……
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幕墙，给省政府大楼的走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林舟和他的团队走在安静的走廊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林哥，你看到了吗？刘总最后那张脸，跟吃了苍蝇一样！”李瑞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模仿着刘总的表情，引得苏晓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活该，”马叔哼了一声，“当初狗眼看人低，现在知道后悔了。我跟你说，就他这种人，就算让他进了局，以后也是个麻烦。”
“不管他了。”林舟的声音很平静，“我们的第一批合作伙伴已经确定，下一步的工作重心，要全部转移到红山县的园区建设和政策落地上。”
“明白！”李瑞立刻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团队几人走到了发改委办公室的门口，正准备进去，一个身影却从旁边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恰好挡在了他们面前。
来人约莫三十岁出头，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但眼神却很锐利，像鹰一样上下打量着林舟。
“林舟同志，你好。”
李瑞和马叔立刻警惕起来，下意识地往前站了一步，将林舟护在身后。
那人似乎并不在意，目光依旧锁定着林舟，微笑着伸出了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陈，是张副省长的秘书。”
张副省长？
李瑞和马叔对视一眼，心头都是一沉。
林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从两人身后走出来，平静地与对方握了握手，力度恰到好处。
“陈秘书，你好。”
陈秘书的笑容更深了一些，他收回手，语气客气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舟同志，今天的推-介会非常成功，张副省长一直很关注。他想请你现在过去一趟，单独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