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雷霆万钧,传到坤宁宫时,已化作了和煦的春风。
李德全眉飞色舞地将早朝上发生的一切,详详细细地禀报给了谢含烟。从陛下如何技惊四座,颁布新政,到王柬之等一众老臣如何涕泪交加,感佩万分,说得是活灵活现。
谢含烟正临窗修剪一盆君子兰,听到最后,只是淡淡一笑,将一片枯黄的叶子捻去。
“本宫知道了。”
她的反应平静得让李德全有些意外,但随即又了然。这世上,若说有谁最懂陛下心中丘壑,非娘娘莫属。陛下的每一步棋,恐怕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
“娘娘,”李德全躬身道,“陛下此举,朝野上下无不感念圣恩。这天下,总算是迎来了真正的清明。”
“清明,才刚刚开始。”谢含烟放下银剪,眸光悠远,“拔除毒瘤固然大快人心,但留下的创口,也需细心弥合。否则,旧疤之上,只会长出新的烂肉。”
一场惊天大案,诛连甚广。郭氏一族、张谦之等党羽,被抄家灭族者不计其数。这意味着,京中一夕之间,多了无数无父无母、流离失所的孤儿。他们是罪臣之后,身份尴尬,未来堪忧,极易成为滋生怨恨与动乱的温床。
景帝的仁政,安的是顺民之心。而这些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火种,也需有人看顾。
她转过身,对身边的侍书宫女道:“取笔墨来。”
整个下午,谢含烟都待在书房。她没有写诗作画,而是铺开了一张京城舆图,又取来了户部关于此次查抄案卷的宗录。她时而凝神沉思,时而提笔书写,一份详尽的计划,在她笔下逐渐成形。
这一日,景帝从前朝归来时,天色已晚。
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眉宇间却洋溢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舒展与意气。显然,推行新政虽劳心劳力,却让他充满了成就感。
他踏入内殿,只见谢含烟正坐在灯下,专注地看着一卷书。见他进来,她抬起头,眉眼弯弯,起身为他解下略带凉意的披风。
“今日可还顺利?”她柔声问道。
“有王柬之那些老臣鼎力支持,朝中无人敢再阳奉阴违。”景帝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只是,国库比朕想象的还要空虚,要将那些方略一一施行,非一日之功。”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谢含烟将早已备好的温茶递给他,“陛下已经开了一个最好的头。”
她说着,将下午写好的那份奏章,放到了景帝面前。
“这是什么?”景帝有些好奇地展开。
奏章的标题,写着三个字——《慈幼局疏》。
他越看,神色越是郑重。谢含烟的计划,并非简单的施粥赠衣。她提议,由内务府出资,利用查抄的郭家一处别院,改建为“慈幼局”,专门收容此次大案中及京城所有无人看管的孤儿。局中不仅要教他们读书识字,更要按照年龄与天分,教授他们农桑、木工、织造、算术等一技之长。待其成年,男孩可入军营、官署效力,或成为良匠;女孩可为女官、医女,或凭一技之长嫁人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