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衍决定不再旁观,他要亲自下场,把这段在他看来过于拖沓的剧情按个快进键。
按照原本的游戏剧本,在布洛妮娅和希儿姐妹相认之后,还有一场需要凝聚整个下城区力量才能完成的boSS战——打倒盘踞在矿区深处的史瓦罗,迫使这台固执的机器打开封锁多年的通往上城区的通道。
但陈星衍认为这纯属多余。
“统合下城区人心”的核心目的,无非是让布洛妮娅在最终解决“虚妄之母”可可利亚后,能够以新任大守护者的身份,真正获得上下城区的一致信任与支持。
而这个和解与信任建立的过程,在布洛妮娅与希儿这对失散姐妹冰释前嫌的那一刻,就已经完成了七八成!
剩下的,只需要这对姐妹同心协力,各自在上下城区发挥影响力,自然水到渠成。
何必再打一场过程冗长、意义不大的boSS战?
至于史瓦罗的意见? 这位以“存护人类”为最高指令的远古机器人,在看到陈星衍随手从虚空中捏出三颗散发着不祥金光、如同小型黑洞般扭曲周围光线的“星核”,并像杂耍艺人一样轻松地抛接着玩时,他那冰冷的逻辑处理器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数据流疯狂奔涌,威胁评估瞬间飙升到前所未有的峰值。
结论无比清晰:比起那三颗被当球玩的、理论上能毁灭行星的星核,眼前这个能把星核当玩具的黑发少年,才是当下对“存护人类”这一核心目标最不可控、最致命的变量!
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还是别得罪他了。
于是,当第二天清晨,在歌德宾馆醒来的三月七和丹恒,从兴高采烈的星口中得知昨晚的“壮举”时,感觉天都塌了。
“什——么——?!你说你们昨天晚上出去溜达了一圈,就把那个难缠的史瓦罗给搞定了?!”三月七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粉色头发都炸开了,纠缠之缘般的眼睛瞪得溜圆,“这么刺激的事情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啊!太不够意思了!”
她捶胸顿足,仿佛错过了一个亿的星琼。
“这……”布洛妮娅的表情有点尴尬。
难道要解释昨晚她们只是为了去“捡垃圾”吗?结果阴差阳错遇到异界来客,然后史瓦罗就莫名其妙服软了?
这过程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离奇。
“史瓦罗已经解除了对下层区所有出入口的封锁和兵力部署。”虽然一晚上没怎么合眼,但星依旧精力充沛,金色的眼眸闪闪发光,她挥舞着拳头,“通道畅通无阻!我们这就上去,把那个蛊惑人心的坏东西收容掉吧!”
“无论如何,这结果是好的。”丹恒保持着惯有的冷静,安抚着愤愤不平的三月七。
他的目光转向一脸得意、尾巴都快翘起来的星,对着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浣熊告诫道:“只不过,星,下次单独行动之前,记得提前知会一声。身处陌生环境,贸然行事很危险。”
“嘿嘿,知道啦知道啦!”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上却没什么悔意。
“对了,那个神神秘秘的异世界人呢?”三月七环顾四周,好奇地问道,“我怎么没看到他影子?”
“不知道啊。”星摊了摊手,“我们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像蒸发了一样不见了,来无影去无踪的。”
于是,开拓小队三人与布洛妮娅一起,郑重地向奥列格、希儿以及热情帮助过他们的下城区众人道别,踏上了返回地表的旅程。
途中,布洛妮娅神色凝重地告诉同伴们:“我……还是想亲自确认一下,母亲她……究竟有没有被星核蛊惑。”
她银灰色的眼眸中交织着担忧、希冀和一丝恐惧。
众人理解地点点头。
“如果我……在克里珀堡遇到了什么意外情况,无法脱身,”布洛妮娅深吸一口气,语气严肃地交代后路,“你们就立刻去找希露瓦女士和杰帕德戍卫官。他们值得信任,并且知道很多内情,一定能帮助你们找到星核的确切位置。”
“哎呀,你这么说我怎么感觉更危险了!”三月七的眉头紧紧皱起,担忧地说,“要不……我们还是先想办法把星核收容了再说吧?这样是不是更稳妥点?”
“你知道星核现在具体在哪里吗?”星抱着胳膊,一针见血地问。
瞬间呆滞的三月七:“……”
“放心,我会非常谨慎的。”布洛妮娅轻声安慰,眼神却异常坚定,“如果母亲真的……被星核控制了,那么我会伺机寻找脱身的机会,同时,也会尝试在克里珀堡的机密档案室里查找关于星核位置的线索。”
“那我们现在该干什么?”三月七有些茫然,“总不能大摇大摆地回上城区的歌德大酒店吧?我对那个地方都有心理阴影了!才不要去那里自投罗网呢!”
闻言,布洛妮娅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歉意。
“对不起,三月七小姐,还有星穹列车的各位。”她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前在裂界里,是我冲动鲁莽,给你们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和经历,真的很抱歉。”
“哎呀,没事没事!没关系的!”三月七连忙摆手,元气满满地笑起来,“误会不是都已经解除了嘛!我们现在可是并肩作战的好朋友啦!”
“嗯……我们是朋友。”布洛妮娅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迅速调整状态,提出建议:“现在城里肯定已经贴满了你们的通缉令,银鬃铁卫也在严密搜捕。你们可以先去找希露瓦女士,她的机械屋位置相对隐蔽。更重要的是,她之前深入研究过星核,很可能知道它被藏匿的具体位置。”
“那就分头行动吧。”丹恒沉稳地做出决定,“布洛妮娅小姐,务必小心,安全第一。”
于是,一行人在地表入口处分道扬镳。
布洛妮娅独自走向象征着权力与阴谋中心的克里珀堡,而开拓小队则凭借着丹恒的敏锐和星对贝洛伯格莫名其妙的熟悉,巧妙地绕开一队队巡逻的银鬃铁卫,如同刺客般潜行,最终来到了希露瓦那间充满了齿轮、管道和机油味的机械屋前。
然而,在那里,他们却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啊!原来这是你的宠物啊?”希露瓦正蹲在地上,一脸惊奇又带着点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对着门口抱着猫的少年说道,“我就说嘛,贝洛伯格这冰天雪地的鬼地方,连只虫子都难活,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漂亮的小动物流浪呢!”
她指了指脚边一个装着食物残渣的小碟子:“昨天这小家伙自己溜进我的店里,不知道为什么特别黏我。我就给它弄了点吃的,还摸了摸它……”
希露瓦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颊上那道浅浅的抓痕,语气带着点委屈和不解:“可就在我想看看它到底是‘小伙子’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它突然就炸毛了,‘嗖’一下窜出去,还给我来了一下!”
陈星衍抱着那只毛色华丽如金箔、体型比普通猫咪大上一圈、带着缅因猫特征的“金渐层”,脸上带着温和而歉意的笑容:“抱歉,希露瓦女士,是我没看管好它,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希露瓦立刻开朗地摆手笑道,“肯定是我太冒失了,不懂它的规矩,不小心惹恼了这位‘小贵族’吧?”
她的目光落在少年怀中的猫咪身上,充满了新奇。
“‘猫’?这个小动物叫做猫吗?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本很古老的图册上看到过呢。”
她叹了口气,解释道:“贝洛伯格被寒潮肆虐太久了,温暖环境的小动物早就绝迹了。它们的模样和名字,现在只能在一些发黄的博物图鉴里看到了。我说不定就是在上面瞥见过。”
“这样啊,”陈星衍低头,意味深长地用手指点了点怀中猫咪湿漉漉的鼻尖,“看来我家‘小可’以后得多和希露瓦女士亲近亲近,让你熟悉熟悉它的‘规矩’了,是不是啊?”
他刻意加重了“规矩”二字。
“喵……”由少女可可利亚灵体拟态的缅因猫有气无力、近乎悲愤地应了一声,紫色的猫瞳里充满了生无可恋的羞耻。
被自己最好的闺蜜试图“检查性别”,还被自己的造物主大人全程目睹……她真的好想原地消失!
“啊!是你!异客!”刚走到店门口的星惊讶地抬起手指着陈星衍。
“什么异客,我可不会放电能之触。”陈星衍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叫陈星衍,有名字的。”
“你们是来找希露瓦女士的吧?”他一边熟练地揉捏着猫咪软乎乎的肉垫,一边笑吟吟地看着开拓小队。
“啊?找我吗?”希露瓦惊讶地指了指自己,这才仔细打量起门口的丹恒、三月七和星。
当她认出这几位正是通缉令上的“天外恶徒”时,脸色微变,立刻紧张地对他们招手,压低声音道:“是你们!快进来!外面不安全,我们店里说!”
一行人迅速闪进机械屋,关好门。屋内弥漫着金属、机油和旧书籍的味道。
开拓小队三人向希露瓦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意,重点提到了布洛妮娅的梦境、另一个世界的结局以及寻找星核的迫切性。
陈星衍则抱着猫安静地坐在角落的工作台上,饶有兴致地听着,修长的手指不时逗弄着怀里生无可恋的猫咪。
“所以……在另一个世界线里,‘我’和可可利亚……真的成功了?”希露瓦蔚蓝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向往。
“嗯。”丹恒点了点头,“根据布洛妮娅的描述,你们的研究最终找到了收容星核的方法,成功阻止了寒潮,为贝洛伯格带来了短暂的春天。但这一切努力,最终毁于后来降临的绝灭大君之手。”
“真了不起啊……”希露瓦喃喃道,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羡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对她而言,自己的研究能获得挚友的认可,最终还能为贝洛伯格带来希望,这简直是梦寐以求的圆满结局,即使结局是悲壮的。
她没有过多沉溺在另一个自己的“成功”里,很快调整了情绪,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星核的位置,我知道在哪里。”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
“那个世界的‘我们’失败了,但这个世界的我们,绝不能重蹈覆辙!如果可可利亚真的被星核蛊惑了……”希露瓦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那我就去机械屋找最趁手的工具,狠狠敲醒她那个被星核糊住的脑袋!”
“真是热血沸腾的宣言啊。”陈星衍轻笑出声,低头用指尖轻轻挠了挠猫咪的下巴,“是不是啊,‘小可’?你也觉得该有人去敲醒那个糊涂蛋了,对吧?”
“喵!”怀里的缅因猫立刻抬起头,发出一声短促而坚定的叫声,紫色的猫瞳微微眯起,仿佛在说:没错!接下来就该轮到我登场了!等着看吧!
与此同时,在冰冷肃杀的铁卫禁区深处。
布洛妮娅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艰难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她刚刚经历了一场令人心碎的试探。
她假意迎合母亲的话语,小心翼翼地探寻着星核的线索,试图确认那个最可怕的猜想。
然而,她的小动作,终究没能瞒过那寄居在母亲体内的、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意识。
她的行为,被星核识破了。
为了“说服”她,或者说,为了彻底断绝她的念想,可可利亚将她带到了这片银鬃铁卫的核心禁区,向她揭示了那残酷而扭曲的“真相”与“未来”。
她描绘着毁灭后的新生,许诺着虚妄的永恒。
然而,当可可利亚那饱含着星核蛊惑的低语结束后,布洛妮娅的反应并非母亲所期望的“理解”或“皈依”,而是如同火山般爆发的、无法抑制的愤怒和悲恸!
“所以,母亲……您就甘愿成为毁灭的走卒吗?!!”布洛妮娅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如同冰原上撕裂雪地的寒风。
她知道自己身处禁区,孤立无援,凭自己的力量绝无可能逃脱。
但她仍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试图用这声质问,刺穿星核的重重迷雾,唤醒母亲灵魂深处哪怕一丝一毫的良知!
“走卒?布洛妮娅,我不是任何存在的走卒。”可可利亚看着愤怒的女儿,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属于“母亲”的悲伤,但转瞬就被星核冰冷的意志彻底淹没。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被扭曲的狂热:“我是自己的主人!我选择了最正确的道路!”
她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那片由毁灭构成的未来:“布洛妮娅,加入我们吧!当旧世界的一切腐朽被彻底焚尽,一个崭新、纯净、永恒的世界才会降临!!”
“星核,它许诺了未来!!一个没有痛苦、没有寒冬、没有分离的未来!!”
“那不是未来,母亲!”布洛妮娅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她做着最后的努力,“那些被裂界吞噬、化为怪物的人们!那些为了守护贝洛伯格、却因您的命令而枉死的铁卫将士!他们难道就不值得活下去吗?!如果让毁灭的力量彻底吞噬贝洛伯格,所有人都将迎来彻底的死亡!!连‘新生’的谎言都不会有!!”
“死亡?”可可利亚的眼神变得冷漠而失望,仿佛在看一个无法理解真理的愚者,“布洛妮娅,我以为你能理解我的深意。”
“他们并非死亡!而是挣脱了旧躯壳的束缚,拥抱了星核赐予的……新生。”
“成为了那种扭曲、丑陋、失去自我的怪物……也算新生吗?!”布洛妮娅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绝望的控诉,“连自己的意志、记忆、情感都彻底消散……也算新生吗?!”
“回答我!母亲!!”她悲怆地嘶喊,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
可可利亚沉默着,没有回答。
但在那瞬间,布洛妮娅清晰地捕捉到了母亲眼中一闪而逝的、巨大的空洞和茫然——那绝非坚定的信念,更像是被强行抹去思考后的木然。
这空洞,比任何冰冷的回答都更让布洛妮娅心碎,也让她彻底确认了答案。
“你会理解我的,女儿。”可可利亚的脸色重新恢复成一片冰冷的平静,仿佛刚才的情绪波动从未发生。
她缓缓闭上眼睛,对着跪倒在地、痛苦捂头的布洛妮娅,抬起了手掌。
指尖萦绕着不祥的、属于星核的金色微光。
“星核,让你的声音……也在她的灵魂深处响起吧。”可可利亚的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冷凛,随即又诡异地放柔,如同最甜蜜的毒药,“就像你对我做的那样……”
“布洛妮娅,接受这份恩赐吧……你会成为新世界的……母亲。”
“希望下次见到你……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冰冷的话语落下,可可利亚不再看地上痛苦蜷缩的女儿一眼,决绝地转身。
沉重的靴子踏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发出空洞而渐行渐远的回响,最终消失在禁区幽深的甬道尽头。
只留下布洛妮娅独自一人,在星核低语的侵蚀下,承受着灵魂被撕裂的痛苦与无边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