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日强攻受挫,伤亡惨重的现实,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每一位蜀军将领的头上。
中军帐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化不开。
魏延、吴懿等将虽然不甘,却也深知,继续如此不计代价地猛冲,只会将大军彻底拖垮在这陈仓城下。
诸葛亮的目光扫过众将,最后落在了陈到身上。
陈到会意,上前一步,沉声道:
“丞相,各位将军。”
“强攻难下,当思变计。”
“末将日前观察城防,并非毫无所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陈到继续道:
“陈仓城西北角,有一段城墙,其土色与周遭略有差异,墙体似有细微沉降。”
“据当地老农所言,去岁夏秋,此地曾有过连日暴雨,山水曾冲刷过那段城基。”
“结合白毦兵抵近观察,该处墙根苔藓分布异常,墙砖接缝似有扩大。”
“末将推断,此段城墙之下,或因雨水长期侵蚀,地基有所松动,乃整段城墙相对薄弱之处。”
他此言一出,帐中众人精神皆是一振。
诸葛亮眼中精光一闪:
“叔至之意是?”
陈到斩钉截铁道:
“挖掘地道!”
“从此处薄弱点外,择一隐蔽之地,秘密开挖地道,直通其城墙之下。”
“然后,以将作院改良之‘霹雳火罐’集中爆破,或可撼动其墙基,炸开缺口!”
地道攻城,古已有之。
但成败关键在于隐蔽、速度,以及能否准确找到城墙弱点。
陈到指出的这个潜在弱点,无疑为这条计策提供了可能。
魏延皱眉道:
“挖掘地道,耗时费力,且极易被守军察觉。”
“郝昭非庸才,岂会不防?”
诸葛亮微微颔首,接口道:
“文长所虑极是。”
“故而,需明暗结合,声东击西。”
他目光转向众将:
“自明日起,各部轮流,昼夜不停,于城墙四面,尤其是东南两侧,大张旗鼓,佯作攻城之势!”
“多布疑兵,广设旌旗,夜间多点火把,派士兵鼓噪呐喊,做出随时可能发动攻击的姿态。”
“但切记,以威慑、骚扰为主,不必实质进攻,以减少伤亡。”
“目的,便是吸引郝昭的注意力,使其疲于奔命,无暇他顾,更难以察觉我军在西北角的秘密行动!”
众将恍然,此计若成,或可奏奇效。
“叔至。”
诸葛亮看向陈到,语气郑重。
“挖掘地道之重任,便交予你与白毦兵。”
“所需人手、工具,一应优先调配。”
“务必隐秘,务必迅速!”
陈到肃然抱拳:
“末将领命!”
计议已定,蜀军迅速行动开来。
翌日开始。
陈仓城东南两面,战鼓号角终日不绝于耳。
无数蜀军士兵排列成严整的队形,在城墙弩箭射程边缘来回运动,摇旗呐喊。
夜间,更是火把如龙,映照得半边天都红了,士兵们的鼓噪声、敲击盾牌声震耳欲聋,仿佛随时会发起雷霆万钧的夜袭。
郝昭果然中计。
他虽然疑惑蜀军为何雷声大雨点小,但不敢有丝毫大意。
蜀军主攻方向不明,他只能将有限的守军主力频繁调动于各面城墙,尤其是动静最大的东南方向。
守军精神高度紧张,体力消耗极大。
郝昭本人也坐镇城楼,密切关注着蜀军的动向,试图判断其真实意图。
他确实加强了对城外地面的监听(使用埋瓮听音之法),但也主要集中在他判断的蜀军可能主攻的方向。
而与此同时。
在相对平静的陈仓城西北角外数里,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和土坡之后。
一场无声的战斗已经打响。
陈到亲自督阵。
白毦兵中所有擅长土木作业、矿工出身的士兵被集中起来,组成了一支特殊的“工程队”。
他们选择了位于一处天然土坡背面的凹陷处作为地道起点,极为隐蔽,从城头绝对无法直接观测到。
入口处用伪装网和移栽的灌木进行巧妙遮蔽。
挖掘工作立即展开。
为了减少动静,他们尽量使用特制的短柄铲和镐,甚至用手刨。
挖出的泥土,装入藤筐,由专人运至远处低洼地或溪流中分散处理,不留明显痕迹。
地道内部,以坚固的木料进行支撑,防止坍塌。
陈到严格规定了作业流程和轮换制度,确保挖掘日夜不停,又能保持士兵体力。
他本人时常深入地道,检查进度、方向和支撑结构的安全。
白毦兵的效率极高。
加之此处土质相对松软,地道以每天十余丈的速度,顽强地向陈仓城墙方向延伸。
而城头的郝昭,注意力完全被东南方向的佯攻所吸引。
他虽然也例行公事地派人监听其他方向地面的动静,但在蜀军日夜不停的鼓噪声掩护下,从西北角地下传来的微弱挖掘声,几乎被完全掩盖了。
偶尔有负责监听的士兵似乎听到一点异响,上报后,也被忙于应付“主攻”方向的军官认为是过度紧张或受到了干扰,并未引起足够重视。
时间一天天过去。
地道在黑暗中不断向前掘进。
陈到根据步测和简易罗盘定位,不断调整着方向,确保地道能准确抵达那段被他标记为“薄弱点”的城墙正下方。
蜀军大营中,诸葛亮稳坐中军,听着各部汇报佯攻情况,以及陈到秘密送来的地道进度报告,脸上看不出喜怒。
但他紧握羽扇的手指,微微泛白,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所有人的希望,如今都寄托在了那条在黑暗中延伸的地道,以及那尚未可知的爆破效果之上。
成功,则陈仓可破,关中门户洞开。
失败,则二次北伐,很可能就此功败垂成,徒劳无功。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陈到和每一位参与此计的人心头。
挖掘,在寂静与喧嚣的掩护下,继续着。
终点,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