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空气,像是被陈四癞子那几句话给搅浑了,变得又粘又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所有的目光都成了实质性的东西,有刀子,有秤砣,有棉花,齐刷刷地砸在陈老蔫那佝偻的背上。他跪坐在地上,面前摆着一卷百年书信,一块墨玉令牌。这两样东西,此刻比洞里那几十箱金银加起来还要沉重。
陈老蔫没有立刻去看信,也没去摸那令牌。他只是低着头,浑浊的老眼盯着地面上的一块碎石,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他的嘴唇哆嗦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在回忆,在追溯,在翻检着那些藏在记忆最深处、早已蒙尘的碎片。
“陈大爷,您倒是说句话啊!”陈四癞子不耐烦地催促,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陈老蔫的脸上,“这玩意儿是真是假,您给个准话!别让一个外人把咱们全村老少都当猴耍了!”
“闭上你的臭嘴!”王大炮往前一站,蒲扇般的大手攥得咯咯作响,“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催族老?”
“我怎么不算东西了?我是石嘴村的人!我姓陈!”陈四癞子脖子一梗,索性耍起了无赖,“他姓林!这宝藏是我们陈家的,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吗?你们一个个都昏了头了!”
他这话,说得又刁又毒,瞬间戳中了一些人心底最敏感的那根弦。是啊,林书记是好,可他毕竟是外人。这泼天的富贵,凭什么要交到一个外人手上?
人群中,刚刚平息下去的骚动,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几个原本还犹豫不决的汉子,眼神开始闪烁,脚步也不自觉地向陈四癞子那边挪了挪。
林枫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动摇的村民头顶,原本已经转正的民心值,又开始剧烈地跳动,在正负之间反复横摆,像风中残烛。
而陈四癞子头顶的【-50,煽动\/敌视】,颜色变得更深了,像一块凝固的血。
他知道,这是石嘴村人心的一道坎。迈过去了,人心凝聚,万事可为。迈不过去,这笔宝藏就会像太爷爷信里说的那样,变成招来灭顶之灾的祸水。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陈老蔫,终于动了。
他没有起身,就那么跪坐在地上,先是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颤巍巍地,极其珍重地,将那封信捧了起来。他没有看上面的字,而是把信纸凑到鼻子前,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神情,不像是在闻一张纸,而像是在辨认一种失传已久的、属于血脉的味道。
“是松烟墨……”他喃喃自语,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俺爷爷的爷爷说过,太爷爷最喜欢用徽州的松烟墨,说那墨闻着,有一股子读书人的骨气。”
说完,他又用指腹,轻轻地,在那信纸的背面摩挲着。
“这纸,是竹料做的毛边纸,里面掺了桑皮。你对着光看,能看见里面一丝丝的筋。俺爷爷的爷爷说,太爷爷写信,只用这种纸,说它韧,不容易坏,能放得久。”
他一边说,一边将信纸对着探照灯的光。众人伸长了脖子看去,果然,那泛黄的纸张里,隐约能看到无数细如发丝的纤维交错着,像一张细密的网。
陈四癞子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些细节,别说他,就是在场的所有人,都闻所未闻。
陈老蔫放下信,又拿起了那块“开山令”。
他没有看令牌上的字,而是直接翻到了背面。令牌的背面光洁如镜,只在右下角,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米粒大小的图案。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那是一个锤头,旁边还靠着一把凿子。
“石家的男人,个个都是石匠。从俺们祖爷爷那辈传下来一个规矩,自己做的最得意的物件,都要在不起眼的地方,留下自己的记号。”陈老蔫的声音,带着一种追忆往昔的悠远,“锤头配凿子,这是‘天工’的意思。俺爷爷的爷爷说,太爷爷石天匠,他的记号,就是这个。”
他举起令牌,将那个微小的记号展示给众人看。
“这信,这令牌,都是真的。”陈老蔫终于抬起了头,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此刻竟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明。他看着陈四癞子,一字一顿地说:“这是太爷爷留下的东西,更是太爷爷留下来的规矩!”
一番话,掷地有声。
山洞里,鸦雀无声。
陈四癞子脸上的嚣张气焰,像是被戳破的皮球,瞬间瘪了下去。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平日里蔫头耷脑、见谁都点头哈腰的老头子,竟然知道这么多古早的秘辛。这些东西,根本做不了假,因为除了真正的石家后人,谁会去记这些看似毫无用处的陈年旧事?
那些原本动摇的村民,此刻都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们头顶的民心值,停止了摇摆,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朝着正数攀升。
“太爷爷说得对,财是毒物,能乱人心啊!”一个汉子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俺真是昏了头了,差点就信了四癞子的鬼话!”
“就是!没有林书记,咱们连井底下的龙都摸不着,还想分钱?”
“四癞子,你个挨千刀的,安的什么心!是不是想撺掇大伙儿犯错,你好浑水摸鱼?”
风向,瞬间逆转。
村民们的矛头,齐刷刷地指向了被孤立起来的陈四癞子几人。陈四癞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周围那一双双鄙夷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全村的公敌。
林枫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松了口气。他知道,最危险的一关,过去了。
陈老蔫没有再理会陈四癞子。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捧着那块“开山令”,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林枫面前。
他没有立刻把令牌递过去,而是抬起头,用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林枫。
“林书记,”他开口,声音沙哑,“太爷爷在信里说,持此令者,须为石嘴村公认之德才兼备、大公无私者。”
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洞里的村民,提高了嗓门。
“大伙儿都说说,林书记来了咱们村,带着咱们修路,给娃儿们找老师,帮咱们想销路。前些天,为了救山子,他第一个下井。今天,为了开这扇门,他又陪着咱们忙活了一天。找到了宝贝,他没想过自己,一心只想着太爷爷的规矩,想着咱们石嘴村的将来。”
“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林书记他,当不当得起‘德才兼备’这四个字?配不配得上‘大公无私’这四个字?”
“当得起!”人群中,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
“配得上!”
“林书记当得起!”
“我们信林书记!”
喊声此起彼伏,在山洞里汇聚成一股洪流。每一个村民的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信服和拥护。他们头顶的民心值,在这一刻,飞速飙升。
【+50,信服】
【+60,拥护】
【+70,感激】
林枫看着系统面板上不断跳动的绿色数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陈老蔫笑了,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他双手高高举起,将那块“开山令”,郑重地,交到了林枫的手中。
“林书记,这枚掌财之印,从今天起,就交给您了。您就是咱们石嘴村的掌印人。您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谁要是不服,就是不认太爷爷的规矩,就是跟我们整个石嘴村过不去!”
这番话,不仅是授权,更是立誓。
林枫接过那块温润而沉重的墨玉令牌,入手的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接过的,不仅仅是一份权力,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跨越了百年的责任。
“陈大爷,乡亲们,”他举起令牌,对着众人,“我林枫在这里保证,只要我拿着这块令牌一天,就一定遵照太爷爷的遗训,把这笔钱,用在石嘴村的百年大计上!绝不辜负大家的信任!”
“好!”
山洞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陈四癞子看着这一幕,知道大势已去。他怨毒地瞪了林枫一眼,灰溜溜地挤出人群,消失在了洞口。
风波平息,但新的问题,也立刻摆在了眼前。
王大炮走到林枫身边,压低了声音:“书记,人心是稳住了,可这几十箱东西,怎么办?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就这么放在这儿,我不放心。可要运出去,动静太大了。”
他一句话,点醒了所有人。
是啊,金山银山就在眼前,可怎么处置,却是个天大的难题。这山洞虽然隐蔽,但村里人多嘴杂,今天这么多人进来看过,消息早晚会传出去。
村民们脸上的喜悦也渐渐冷却,化为了担忧。
“要不,咱们连夜给它搬回村里去?”有人提议。
“不行!”另一个村民立刻反驳,“几十个大箱子,怎么搬?从这儿到村里都是山路,没个十天半个月根本搬不完!再说了,搬回村里放谁家?放你家还是放我家?”
一时间,众人又议论纷纷,谁也拿不出一个好主意。
林枫握着令牌,眉头也紧锁起来。他看着这满洞的金银,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烫手的山芋”。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个久违的、清脆的机械声。
【叮!检测到宿主成功凝聚区域人心,完成隐藏任务“百年遗愿”,民心天平系统正在结算奖励……】
【恭喜宿主获得特殊道具——“芥子须弥袋(初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