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媒体报道:文化保护的成功范例
馄饨摊的热气还在蒸腾,周建国的心却被那句“拐着弯的亲戚”冻得冰凉。他手里的那碗馄饨,仿佛瞬间变成了冰碴子,从胃里凉到指尖。
“鸿远的反击……”周建国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不是普通的商业手段了,这是要动用舆论的刀子,把你架在火上烤,把我们整个项目都钉在耻辱柱上!”
夜色渐深,老街上的游人渐渐散去,红灯笼的光晕在石板路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林枫吃完最后一个馄饨,慢条斯理地用餐巾纸擦了擦嘴。
“周哥,你觉得,火是什么?”他忽然问。
周建国一愣,没跟上他的思路:“什么火?”
“火,可以毁掉一切,也可以淬炼真金。”林枫站起身,将钱放在桌上,“他想点火,那就让他点。我们是真金,还是朽木,烤一烤,大家就都看清楚了。”
周建国看着林枫平静的侧脸,那股子从脚底升起的寒意,不知怎么的,竟被一种莫名的豪情冲淡了几分。这小子,好像天生就不知道什么叫怕。
这一夜,周建国几乎没合眼。他脑子里反复盘旋着那个名字——高强,铁笔杆,批评报道。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对方会从哪个角度发难?是质疑资金来源,还是渲染商业风险?是挖掘工程瑕疵,还是采访“被驱赶”的居民?每一个可能性,都让他如坐针毡。
第二天一早,周建国顶着两个黑眼圈,拿着一沓连夜赶出来的、足有五厘米厚的汇报材料冲进了林枫的办公室。
“林枫,材料我准备好了!从项目的社会效益、经济效益到文化价值,每一条都有数据支撑!我还让办公室准备了欢迎横幅和最高规格的接待午宴,保证……”
“都撤了。”林枫正在看一份南薰老街的商户满意度调查表,头也没抬。
“什么?”周建国以为自己听错了。
“横幅撤了,午宴取消,改成工作餐。”林枫放下手里的报表,“还有你那份材料,也收起来。”
“为什么啊!”周建国急了,“人家是省报的记者,是来挑刺的!我们不把准备工作做足,不是把靶子送到人家手上吗?”
“周哥,你觉得一个存心来找茬的人,会在意你的横幅有多红,午宴有多丰盛吗?”林枫抬起头,目光清澈,“他要看的,不是我们想让他看的。我们越是隆重,越是像在掩饰什么。最好的汇报,就是不汇报。”
周建国呆住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上午十点,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入了县政府大院。前面的是一辆印着“许州市电视台”字样的采访车,车门一开,下来一群扛着长枪短炮、精神饱满的年轻人,为首的刘主任热情地和前来迎接的周建国握手。
后面跟着的,是一辆普通的黑色帕萨特,挂着省城牌照。车门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穿着深色夹克,面容瘦削,眼神锐利的男人走了下来。他没有理会这边的热闹,只是习惯性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目光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林枫身上。
他就是高强。
林枫迎了上去,伸出手:“高记者,欢迎来到清源。”
高强与他握了握手,手掌干燥而有力,眼神里带着职业性的审视。“林县长,久仰。”他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没有多余的客套。
林枫的脑海中,系统界面无声地浮现。
【姓名:高强】
【身份:《中州日报》记者】
【民心值:-25(偏见\/审视)】
果然如此。林枫心中了然,脸上的微笑却恰到好处:“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会议室和汇报材料都免了,咱们边走边看,如何?”
市电视台的刘主任自然没意见,他们巴不得多拍点鲜活的素材。高强镜片后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似乎对林枫不按套路出牌的安排有些意外,但也只是点了点头,掏出了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
没有欢迎仪式,没有领导陪同的长队,只有林枫和周建国两人,带着媒体一行,走进了那条刚刚苏醒的南薰老街。
冬日的阳光正好,老街上已经有了不少游客。青瓦飞檐,石板幽径,手艺人的吆喝声、游客的欢笑声、远处戏台传来的隐约唱腔,构成了一幅活色生香的画卷。市电视台的摄影师立刻兴奋起来,镜头在古朴的建筑和生动的细节之间来回切换。
高强却没怎么看风景,他的目光始终在观察着人。他看到商铺门口的垃圾桶干净整洁,看到巡逻的社区网格员正微笑着帮一位坐轮椅的老人推车,看到街角的免费茶水站旁,几个环卫工人正在歇脚喝水。
他的笔在笔记本上快速地记着,眉头却微微皱起。这一切,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
“林县长,这条街的改造,投入不小吧?”高强终于开口了,第一个问题就直奔要害,“我来之前了解过,清源县的财政并不宽裕。这么大的投入,资金从哪里来?会不会挤占了其他民生领域的预算?”
这个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向了项目的软肋。周建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正准备用昨晚背熟的数据来回答,林枫却拦住了他。
“这个问题,我们边走边看,答案就在街上。”
林枫领着他们,走进了一家挂着“清源有礼”招牌的文创店。店里的货架上,摆满了各种设计精美的纪念品:山陕会馆造型的冰箱贴、印着清源小调唱词的帆布包、赵铁山银饰的复刻版耳环。
“高记者,这家店,不是政府开的。”林枫拿起一个冰箱贴,“它的老板,是许州一家专业文旅运营公司的。我们修复好老宅,通过公开竞标,把三年的经营权交给了他们。他们不仅要向我们支付租金,每年还要拿出利润的百分之十,注入我们的‘古建筑维护基金’。”
高强一愣,他没想到林枫会用这种方式回答。
“您的意思是,用商业的钱,来养文化的房子?”
“不完全是。”林枫笑了笑,“应该是,用文化的价值,来吸引商业的投资。这家店,只是其中之一。整条街,我们引入了七家不同领域的社会资本。政府出的,只是启动和修复的资金,其中一大部分,我们还在向省里申请专项补贴。”
高强没说话,只是在笔记本上写下了“社会资本”和“文化溢价”几个字。
他显然不准备就此罢休,目光一转,看到路边一个正在晒太阳的老大爷,便走了过去。这是最经典的采访套路,寻找“被忽视的声音”。
“大爷,您好,我是省报的记者。这街改造得这么热闹,有没有打扰到您老的生活啊?比如说,吵不吵?东西卖得贵不贵?”高强的语气很和蔼,问题却暗藏机锋。
周建国的心又悬了起来,生怕老大爷说出什么抱怨的话。
那大爷眯着眼看了看高强,又看了看他手里的记者证,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吵?以前这街上晚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一下雨水淹半尺,墙角全是耗子洞,那才叫人心里发慌呢!现在这么热闹,我这把老骨头都感觉多活泛了几年!”
“至于东西贵……”大爷指了指街口的菜市场,“菜价没涨。他们卖的那些玩意儿,是给游客的,我们又不买。再说,我这老房子,以前一下雨就漏,跟政府反映了好几次都没钱修。这次改造,林县长亲自带人来,二话不说,房顶、下水道全给整利索了,一分钱没要我们的。这人啊,得讲良心。”
高强的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他看了看老大爷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又抬头望了一眼林枫,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
一行人不知不觉走到了街中心的赵氏银坊。这里依旧是整条街最热闹的地方,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高强作为记者的敏锐嗅觉,让他立刻意识到,这里是核心。他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赵铁山正坐在炉火前,专注地打造着一支凤钗的雏形。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映着通红的火光,眼神专注得像一位入定的僧人。
高强没有打扰他,而是等他完成一道工序,暂时停下来喝水的间隙,才开口问道:“老师傅,打扰一下。我是《中州日报》的记者。”
赵铁山抬起头,用毛巾擦了擦汗,点了点头。
“我看您这里生意很好,很为您高兴。”高强先扬后抑,话锋一转,“不过,我想问一句,现在政府扶持你们,给你们免租金,给补贴。但这种热闹,能持续多久呢?万一哪天游客少了,生意做不下去了,补贴也停了,你们怎么办?到时候,岂不是从天堂掉到地狱,把你们架在火上烤吗?”
这个问题,阴狠而毒辣。它直接否定了项目的可持续性,并试图在这些手艺人心中,种下怀疑和不安的种子。
周建国气得脸都白了,这简直是诛心之论!
林枫刚要开口,赵铁山却放下了手里的水杯,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高强。
老银匠沉默了片刻,粗糙的嗓音在叮当作响的店铺里响起,清晰而有力。
“记者同志,我们这些靠手艺吃饭的人,打从祖师爷那辈起,就天天守着火炉,哪天不是在火上烤着?”
“我们不怕火烤,火能把银子炼纯,能把铁锤成钢。我们怕的,是火灭了,炉子冷了,一身的本事,烂在肚子里,没人瞧,没人问,那才叫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赵铁山拿起那支未完成的凤钗,对着光,眼中闪着前所未有的光亮。
“现在,林县长给咱们把这炉子里的火,重新烧旺了。你问我怕不怕以后火小了?我不怕。只要这火还在,我这把老骨头,就能一直烤下去。烤出个名堂来,让外面的人看看,我们清源县的手艺,有多硬!”
话音落下,满室皆静。
围观的游客中,不知是谁,第一个鼓起掌来。紧接着,掌声雷动。
市电视台的摄影师激动地推开高强,将镜头对准了赵铁山那张沟壑纵横却写满尊严的脸,给了他一个长长的特写。
高强站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被那番话钉在了地上。他手中的笔,第一次停了下来。他看着眼前的老匠人,看着他眼中那团不灭的火,再看看旁边一脸平静的林枫,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
他输了。他准备的所有刁钻问题,所有预设的陷阱,都被一个普通匠人几句朴实无华的大白话,击得粉碎。
就在这热烈的气氛中,高强合上了笔记本。他深深地看了林枫一眼,那眼神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困惑,甚至是一丝敬意的复杂情绪。
他挤出人群,走到林枫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个问题,与南薰老街无关,与文化项目无关,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炸雷。
“林县长,我听说,在您的方案出现之前,鸿远集团最初承诺给市里相关部门一笔数额不菲的‘项目协调费’,用以打通关系。”
高强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这件事,您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