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洞内的钟乳石，在火光映照下泛着血红色泽，阿萝抹去嘴角的血渍，看着对面洞壁上缓缓浮现的狰狞面孔。
那哪里是什么主事长老，分明是个浑身长满晶簇的石头怪物，每根石刺都滴落着腐蚀性黏液。
“原来是一个假扮人类的洞妖——可惜了这美丽的丹霞洞，可惜了这美好的名字。”林铮横剑挡在前头，剑身因高温泛起红光。
武曌飞甩动双刀，劈开落下的钟乳石柱：“这妖物能把整座山炼成自己的身体，难怪能操控那些黑袍人。”
龙飘飘快速书写“镇”字贴在洞壁，暂时延缓岩浆流速：“它的本体藏在地下灵脉核心，普通攻击根本碰不到它！”
说话间又有数块巨石砸落，盈水袖抱着琵琶跃起，水袖卷住众人腰肢，避开致命一击。
“跟我念口诀！”香香姑娘突然从天而降，素白裙裾掠过滚烫的地面竟纤尘不染。
她指尖捻着一片碧绿茶芽，周身萦绕着清冽的茶香，“以心为炉，以意为火，借天地灵气烹一壶破障茶！”
众人依言结印，七彩灵气汇入她手中的紫砂壶，原本普通的泉水瞬间沸腾，蒸腾的水汽，化作锁链缠住洞妖四肢。
“哼！茶道大家，不过尔尔。”洞妖发出碎石摩擦般的怪笑，体表晶簇突然暴涨，将茶雾震散大半。
阿萝趁机甩出软鞭卷住它的眼睛：“别让它睁眼！这妖物的妖朣会发刺目之光！”
悬儿同步抛出药粉，空气中弥漫着迷魂草的气息。
武曌飞看准时机，双刀插进妖物体内裂缝，刀刃上浮现出金色符文。
“现在，看我的。”香香姑娘揭开茶盖，一缕金光从壶中激射而出，正中洞妖眉心。
妖怪痛苦地仰头发出闷吼，身上开始出现蛛网状裂痕。
龙飘飘凌空写下巨大的金色“封”字，笔墨未干已渗入岩层。
盈水袖拨动琵琶弦，音波震得碎裂的晶簇纷纷坠落。
当最后一块晶核被林铮的长剑刺穿时，整个丹霞洞开始剧烈震动。
众人跌坐在冷却的岩石上，这才发现自己或多或少都受了伤——
阿萝的手臂被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林铮的铠甲凹陷着拳头大的坑洼，武曌飞的左肩插着半截断箭，龙飘飘的衣袖被烧出焦黑的窟窿，盈水袖的发簪断裂，唯有香香姑娘依旧衣袂飘飘，连发丝都没乱半根。
“先说好，这次不许抢我的金创药。”悬儿掏出药箱抱怨，手指却灵活地给众人包扎。
阿萝咬着布条打结的动作突然顿住：“方才那个‘破障茶’是怎么回事？你的茶道怎会有这般威力？”
香香姑娘蹲在岩缝旁，采摘野生茶树嫩芽，闻言回头浅笑：“家师说世间万物皆可入茶，当年我在昆仑雪峰悟道时，见千年冰魄融于春泉，方知至寒至热皆是茶性。”
她随手摘一片叶子放入口中咀嚼，脸颊微微鼓起，“就像此刻，你们体内的浊气恰似陈年普洱，需用明前龙井的鲜爽才能化解。”
众人跟着她来到洞外空地，只见她取出整套茶具——
青瓷茶罐刻着太极八卦，银质茶匙雕着天干地支，最妙的是那只泥炉，表面布满细密孔洞，燃烧时竟无丝毫烟雾。
“这是贫道自制的‘六合炉’。”她轻轻转动炉身，“底舱装松针引火，中层铺檀香木增香，顶层放炭火保温，三才相生方能煮出好茶。”
武曌飞凑近观察：“末将行军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家伙什。”
香香姑娘笑着往炉中，添了一块橄榄大小的赤焰石：“将军可知兵法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咱们修道之人，茶器便是粮草袋。”
说话间炉火转旺，壶嘴喷出的白雾，在空中凝成小小莲花，煞是漂亮。
“看好了——”她执起长颈铜壶高位冲淋紫砂壶，沸水激荡壶壁，发出雨打芭蕉般的清响。
投茶时用的竟是特制竹夹，将炒制的雀舌茶，均匀铺在壶底。
“这叫‘凤凰点头’，水温八十五度最佳。”她手腕轻抖，茶汤渐呈琥珀色，“第一泡要快冲快出，此谓‘醒茶’。”
盈水袖忍不住抚掌赞叹：“单这注水手法，可比得上京剧院里的水袖功。”
香香姑娘又将第二道茶汤，分入六只建窑盏，釉面兔毫斑纹遇热显现，恍若夜空星河：“二泡走水留根，让茶叶充分舒展。”
她示范着端起茶盏，“闻香时要逆呼吸，吸气短呼气长……”
“噗嗤！”悬儿刚学着做了一个深呼吸，就忍不住喷了出来，鼻尖沾着茶沫，活像一只花脸猫。
众人哄笑间，香香姑娘又变戏法似的拿出套青玉茶筅，在茶碗里快速击拂，雪白的泡沫堆成雪山状：“这是宋代流行的点茶法，配着桂花蜜露最妙。”
龙飘飘盯着旋转的茶沫突发奇想：“若是将书法定融入茶道会怎样？”
说罢蘸着茶汤在石板上写下“禅”字，墨迹遇水竟真的晕染开来。
香香姑娘眼睛一亮：“妙极！书画同源，茶墨相通，姑娘可愿与我共研新技法？”
“承让了！”阿萝突然出声，原来她趁众人不注意，已经连喝三杯，脸色恢复红润不说，连手臂上的伤口都结痂了。
林铮摸着下巴研究茶渣：“这茶叶脉络分明指向东方，莫非暗示着下个目标？”
暮色渐浓时，香香姑娘收起茶具，月光为她镀上淡淡银边：“诸位可知为何选在此地烹茶？此洞本是上古神农氏尝百草处，土中含着草木精华。”
她指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明日寅时三刻，那里会有千年一见的‘云海日出’，正是采撷晨露的最佳时机。”
武曌飞活动着，包得像粽子的肩膀：“听了这么久道理，倒不如实地见识一番。”
香香姑娘笑而不语，只是往每人怀中，都塞了一个油纸包。
众人打开一看，竟是晒干的茉莉花瓣，还带着晨露的清香。
夜风穿过山洞，带来隐约的潮声，众人围坐在篝火旁。
悬儿突然举起茶盏：“今日能死里逃生，全赖各位相助。这第一杯敬我们自己！”
晶莹的茶汤映着跳动的火光，映出每个人眼中不同的光彩。
阿萝望着星空喃喃：“不知下次遇到危险时，还能不能喝到这么好的茶……”
“那就努力活着呗。”林铮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枯枝，火星噼啪炸响如同遥远的掌声。
香香姑娘靠在石头上闭目养神，袖口滑落的玉镯上刻着“陆羽”二字，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