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总统在国防部长肖恩·科斯特洛的陪同下,开始了对五角大楼E翼的“巡视”。苏西·韦斯特紧随其后,如同一个无声的影子,时刻记录着所见所闻。那几名“人民卫队”特工则保持着一段谨慎的距离,确保安全,却绝不干扰。
走廊两侧,办公室的门大多敞开着。原本忙碌的军官和文职人员,此刻都如同按下了暂停键。有人僵在电脑前,手指还悬在键盘上方;有人拿着文件,呆立原地;有人则努力表现出忙碌的样子,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走廊里这罕见的一行人。
克里斯的目光如扫描仪,快速扫过每一个办公室的铭牌:“战略能力办公室”、“净评估办公室”、“成本评估与项目评估”、“采购技术与后勤”……这些名字背后,代表着美国军事机器最核心的规划、预算与采购枢纽。
她偶尔会突然停下脚步,指向某个办公室:“这里负责什么?”
肖恩会立刻给出简洁的回答,不带任何官僚辞令:“战略能力办公室,负责整合现有武器系统,开发非传统作战概念,以低成本应对高端威胁。但过去三年,70%的预算流向了与主要国防承包商联合开发的‘概念验证’项目,成果寥寥。”
或者:“成本评估与项目评估,理论上应独立审计重大武器项目的超支问题。但实际上,其报告常被各军种和采购部门以‘国家安全’为由修改或搁置。”
他的回答毫不掩饰问题,甚至主动揭露伤疤,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对这些官僚主义和既得利益链条的厌恶。克里斯听着,面无表情,偶尔微微点头。
在路过一面挂满历任参谋长肖像的墙壁时,克里斯停下脚步。她的目光在一排排挂满勋略表的将军制服照片上缓缓移动。
“很多勋章,”她轻声说,语气听不出是赞叹还是别的什么,“很多……战争。”
肖恩站在她身旁,双手背在身后,冷冷地接话:“很多成本,很多利润。” 他的话刺穿了荣誉表象下的现实。
这时,前方一阵略显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一位身材高大、穿着笔挺空军制服、胸前缀满勋章的四星上将,在几名高级参谋的陪同下,快步迎了上来。他脸上带着标准的恭敬笑容,但眼神深处有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仓促和警惕。
正是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查尔斯·布朗(charles q. brown Jr.)将军。
“总统女士!欢迎您莅临五角大楼!未能及时迎接,深感抱歉!”布朗将军的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沉稳,他标准地敬礼。
克里斯微微颔首,没有回礼,只是伸出手与他相握:“布朗将军,不必客气。临时起意,来看看大家的工作状态。”
“五角大楼全体同仁时刻准备为您和国家的安全效力!”布朗将军的回答滴水不漏,他转向肖恩,“部长先生。”
克里斯的目光在布朗将军胸前那些璀璨的勋章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看似随意地指向旁边一间办公室——“联合快速采购办公室(JRoc)”。
“将军,我记得JRoc的设立初衷,是绕过繁琐流程,快速满足前线紧急需求,比如应对IEd(简易爆炸装置)或无人机威胁?”克里斯问道,语气平和,像在探讨一个学术问题。
“是的,总统女士!”布朗将军立刻回答,“该机制在反恐行动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但我看到去年的审计报告,”克里斯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却让周围的空气瞬间降了几度,“JRoc批准的最大单项采购合同,是‘雷神公司’为其‘全球鹰’无人机区块升级提供的‘高速数据链集成服务’,合同金额38亿美元,耗时四年,而前线部队申请的‘单兵反无人机干扰枪’和‘防地雷反伏击车(mRAp)’备用零件采购,却因‘预算优先级’和‘技术认证延迟’被搁置了九个月。将军,您如何解释这种‘紧急需求’的优先级排序?”
布朗将军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他身边的参谋们脸色微变。这个问题极其尖锐,直指五角大楼采购体系的核心痼疾——大型承包商利益与前线士兵实际需求的脱节,以及军方高层可能存在的默许甚至共谋。
“总统女士,”布朗将军迅速调整,语气变得严肃,“‘全球鹰’的升级关乎全球情报、监视和侦察(ISR)架构的现代化,是应对大国竞争的战略需求。至于单兵装备的延迟,涉及复杂的测试认证流程,确保士兵安全是首要……”
“士兵的安全,”克里斯轻声打断他,目光从布朗将军的勋章移回到他的眼睛,“是否也包括,不被过时的、臃肿的、被游说集团扭曲的采购体系所拖累,以至于得不到他们急需的保命装备?”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敲在寂静的走廊里。周围的高级军官们连呼吸都屏住了。
肖恩站在一旁,双臂抱胸,嘴角带着一丝满意的弧度,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猎杀。
布朗将军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努力维持着镇定:“总统女士,体系确实存在改进空间,我们正在肖恩部长的领导下……”
“腐败,”克里斯突然吐出一个词,声音清晰得像冰凌碎裂,“将军,您认为,这种体系性的低效、资源错配和优先级的扭曲,仅仅是‘改进空间’问题,还是已经触及了……腐败的边缘?比如,高级退役将领迅速进入国防承包商董事会并影响采购决策的‘旋转门’现象?”
这个问题如同在走廊里投下了一颗炸弹!所有人都惊呆了!如此直接、如此赤裸地在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面前提出“腐败”指控,这是前所未有的!
布朗将军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勉强说道:“总统女士,旋转门现象是法律监管范畴,国防部严格遵守……”
“法律是底线,将军。”克里斯的目光冰冷,“但星火革命追求的是上限:效率、责任、以及对纳税人每一分钱的最大化尊重。我希望JRoc,以及所有采购流程,能真正回归其本质:为前线士兵服务,而不是为承包商和退休将军的股票期权服务。您明白吗?”
“……明白,总统女士。”布朗将军的声音干涩。
克里斯点了点头,仿佛只是进行了一场轻松的闲聊。“很好。继续工作吧,将军。”她不再看他,转身对肖恩说:“部长先生,去你的办公室。我有些具体问题要谈。”
她径直向前走去,将一群脸色煞白、惊魂未定的高级将领留在身后。
肖恩对布朗将军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快步跟上总统。苏西经过布朗将军身边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手中的平板电脑似乎记录下了什么。
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总统离去的背影,和留在空气中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审查与变革的信号。布朗将军站在原地,脸色铁青,刚才那场短暂的对话,无疑是一场公开的、极其严厉的敲打与警告。五角大楼的天,真的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