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原市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的下午了。
余山将车缓缓的停靠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街道上，然后朝着自己数十年如一日工作的店铺走去。
余山的脚步停了下来，惊讶的看着眼前依旧挂着的“余山牙科诊所”的牌头的店铺。
透过窗户，余山能看到里面光明几净，竟然好像还是自己离开时的模样，似乎经常会有人打扫。
余山有些出离的疑惑了，他又回头看了看四周，旁边的杂货铺还在，只是还没开门，没错啊，这里就是自己工作了十几年的地方。
他想了想，给原来的房东打了个电话。
“喂？马哥，我是余山啊，对对对，就是我，这店铺我不是不租了吗？怎么东西什么的都还在？”余山疑惑的问道。
“小余啊哈哈，你说店铺啊，有人把它买下来了，所以现在的房东已经不是我了，至于现在租给谁了，那我就不知道了，而且你知道不，这店铺本来值一百多万，人家直接出了三百万！哈哈，你真是我的福星啊！”电话那头原来的房东心情似乎很不错。
余山挂断了电话，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店铺，上面没有开业的痕迹，又是谁花了这么多钱买这里呢？
忽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余山忙朝着自己以前租住的城中村走去。
果然，等他到了城中村自己曾经住过十几年的出租屋前，那出租屋几乎和自己离开时候一模一样，连里面的摆设都几乎没怎么变过，给房东打了电话，也是一样的结果，被人高价买了。
这时，一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看到余山后，脸色微微一肃，忙上前问道：“请问是余山先生吗？”
余山点了点头，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一眼便从他的气质上看出了他的身份，毕竟行政夹克还有那种利落干练的模样，也只有一种身份了。
“您是要回故居看看吗？请进！”男人直接说道。
余山张了张嘴，一种难言的荒谬感袭上心头，故居？所以自己曾经住过和工作过的地方，都成了受保护的名人故居了？
余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总之很复杂，他们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周全，只是这种面面俱到润物无声的讨好，却让平庸了一辈子的余山，有些不太适应。
这种不适应，让他念旧的心，都被冲淡了一些。
从出租屋出来，余山来到了银行，熟悉的身影依旧坐在接待窗口，让余山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余先生！”窗口的李娜显然也看到了余山，忍不住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招呼道。
余山点点头，现在办业务的人正好没有，他上前坐在了窗口，然后半开玩笑的说道：“现在办理大额存款，有没有礼品赠送呀 ？”
李娜愣了一下，低声问道：“余哥，你发财了？”
余山笑着点点头：“中彩票了，这不就第一个想到你了。”
李娜的眼睛微微瞪大，却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还以为余山在开玩笑。
直到，余山将银行卡递过去，“跨行转账在你这里，一个亿，能行吗？”
李娜张大了嘴，不敢置信的看着余山，等她输入了账号密码后，那上面一长串的零代表了余山没有开玩笑。
“余哥！你太好了！”等办理好了转账，李娜眼泪汪汪的看着余山，这一个亿的存款，足够让她今年评优，甚至能让她成为副行长！
很快，银行行长也出来了，亲手将一份价值万余元的礼品交到了余山的手中，然后更是当即宣布了任命李娜为业务主管的消息。
余山从银行离开，银行的领导们送到了门口，当然还有李娜，余山转身朝着李娜挥挥手，“过年好，李娜！来年再见！”
李娜的脸红扑扑的，在领导们各自不同的眼神中用力的点了点头，“过年好余哥！”
她知道，余山这一声，不仅仅是打招呼，也是给了她一份保障。
余山最后回到了自己曾经的诊所前，坐在了旁边的公共椅子上，怔怔的看着，
阳光透过行道树的枝叶，在他脚下投下斑驳的光影，城市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被某种无形的屏障隔开，显得有些遥远。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烟，啪嗒一声点燃。
。玻璃窗擦得很干净，能看到里面熟悉的格局，甚至似乎还能看见自己曾经坐过的诊疗椅的模糊轮廓。
一切仿佛都没变，却又什么都变了。不再是那个为了生计每日开门的牙科诊所，它变成了一座被精心保存起来的“纪念品”，一个与他有关、却又不再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这种被安排、被定义的感觉，像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在那些鲜活的回忆之上。
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椅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他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思绪有些飘远。那些曾经在这里进进出出的老主顾们，他们牙疼时的愁容，补好牙后的轻松笑容，家长里短的闲聊……这些生动的画面，在这刻意维持的“原貌”面前，反而显得有些失真了。
他千里迢迢回来，想触摸的是一段带着烟火气的过往，却不期然撞见了一个被抽离了生活气息的标本。
这份周全的保护，像一种无形的隔膜，让他这个本该最亲近的“主人”，竟感到了一丝格格不入的客套。
余山忍不住自嘲般的笑了笑，自己又矫情什么呢？
如果不是这份“刻意”，自己哪怕是连这份“标本”都见不着了吧，往日的记忆也将会彻底的成为回忆，自己又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余哥？”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余山唤醒。
余山抬头，张桃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张桃？你怎么来了？”
张桃笑了笑，然后看向了诊所，“或许是和余哥你一样，毕竟是工作了十多年的地方，来这里和诊所说一声过年好。”
余山的心头微微一颤，看着张桃那张总是带着爽朗笑意的脸庞，此刻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比余山记忆中的样子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她的眼睛依然明亮，只是眼波流转间，似乎沉淀了一些余山读不懂的、更深邃的东西。
“我……”余山喉咙有些发干，那句“你怎么来了”问出口后，他才觉得多余。
张桃的回答已经足够说明一切——对这家诊所，她同样倾注了太多无法割舍的情感。
这十年并肩工作的日日夜夜，那些忙碌、琐碎却充满人情味的片段，是他们共同的烙印。
“是啊，过年好。”余山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重复着这个简单的问候，目光却无法从张桃脸上移开。
诊所的玻璃窗映着他们的身影，像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提醒着他们曾经是这里的主人，是那些鲜活故事的一部分。
而现在，物是人非，唯有这份共同的回忆和眼前的人，才让这凝固的“标本”重新有了呼吸。
张桃走近了几步，和他一起并排站在人行道上，面对着那扇紧闭的门。
她没有看余山，视线也落在诊所的招牌上，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像是在对旧日时光微笑。阳光穿过树梢，在她肩头跳跃，也照亮了她眼角细微的纹路。
“这里，”轻轻声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声音带着一种混合了怀念和释然的平静，“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就好像我们昨天才刚锁门下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