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贡院外墙贴出了黄榜,乌泱泱围满了人。
茶楼二楼临窗的位置,姜棠指尖捻着半凉的茶盏,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落在街角那抹藕荷色身影上。
姜之瑶正踮着脚往前挤,发簪被人群撞得歪在鬓角,裙摆也沾了些尘土,却浑然不觉。她身边的丫鬟举着团扇费力地挡开周遭的推搡。
上一世,季崇礼可是热了整个上京的状元郞,如今却是连个探花都没混上。
正想着,楼下忽然爆发出一阵喧哗。
姜之瑶身边的丫鬟忽然尖叫了一声:“夫人,中了,二甲第一名!”
姜之瑶顺着她指方向望去,二甲传胪,怎么变成了二甲!脚下一软,踉跄了几步。
有人狂喜大叫,有人瘫坐在地,哭喊声、道贺声混在一起,像煮沸的粥。
姜棠看着被挤出人群,失魂落魄的姜之瑶,勾了勾唇角。
得了信儿,青竹第一时间就来告知她了,如今,崔砚舟中了状元,就没季崇礼什么事儿了,想要再做上辈子的首辅,哼!别想了!
不多时,街上传来喧闹。
姜棠一抬头就见崔砚舟身穿官服,头戴金花帽,骑着高头大马,由礼部官员引导,朝着长兴街走来。
榜眼、探花紧随其后,沿途有禁军护卫,百姓夹道围观、欢呼,甚至投掷鲜花、绸缎,场面堪比节日庆典。
“姑娘,快看,是表少爷。”
姜棠见崔砚舟仰头朝她看来,她微微一笑,朝他挥手。
“往后,得叫一声崔大人了!”
白芷忍不住挑眉看她:“那也是表少爷,是姑娘的表哥,往后再无人敢随意欺负姑娘了!”
忽然,一阵马儿的嘶叫声传来,探花郎的马惊了一瞬。
姜棠一扭头,就见姜之瑶冲进了队伍,一边朝着崔砚舟跑去,一边说着什么。
“后退后退,往后退。”
禁军护卫急步上前,伸手拦住了姜之瑶。
“为什么他成了状元,一定是弄错了,弄错了……”
姜之瑶被禁军推了向后踉跄了几步,依旧不死心地往前追,试图要问个明白。
禁军护卫见多了这样的人,毫不耐烦的将他用力推出了队伍。
姜之瑶重心不稳,跌在地上,脸色惨白,“我的,腰!”
姜棠眸光微动,盯着人群中的姜之瑶,冷笑了一声,未来首辅夫人的梦,碎了!
因着姜之瑶的冲撞,禁军护卫将围观的人群散的更开了,严防死守,生怕再有人冲进来。
一转眼,崔砚舟的身影便看不见了。
临近午时。
一辆马车停在醉香楼门前,姜棠一袭鹅黄衣裙,弯腰从车里下来。
杂役将姜棠引到二楼的雅间门外,推开门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下。
姜棠不敢想谢蘅的脸色得多差,看完崔砚舟马不停蹄地往醉香楼赶,孰料,街上人太多,马车根本走不动,最后她还是绕了几条街才赶过来。
咬咬牙,一进门就装腔作势:“哎呀,我也没想到街上如此多人,真是抱歉,来晚了……”
“无妨。”
熟悉的清冷的声音,口吻里也没听出来丝毫的责怪和愠怒。
姜棠一愣,掀起眼循声望去,就见他依旧一袭玄色衣袍,坐在窗边,手执着茶盏,见她进来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去,目光落在窗外。
有那么一瞬,姜棠觉得今日的他,少了点杀气和敌意。
短暂的愣神后,姜棠快步走到他对面坐下。
“大人今日的心情似乎不错,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谢蘅放下茶盏,看了她一眼:“查到了姜明渊贪污的蛛丝马迹,算不算喜事?”
姜棠想了想:“算!”
想必上次她写给他的那些证据,派上了用场。
“只是姜明渊此人异常谨慎,不是那么容易攀扯的。”
“你与你父亲到底是何怨何仇,竟然能做到如此?”
谢蘅想了想,还是拿不准,亲生父女反目成仇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姜棠听不出是质疑还是猜测,讪讪地笑:“道不同不相为谋,人在做天在看,坏事做多了,自然有天收,我亦不曾设计陷害,也不曾无中生有,我报仇向来追寻一个罪有应得!”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报仇都报的如此磊落的!这架势不像仇人,倒像是劫富济贫的土匪……
不过不管她是何种人,只要能提供有用的证据,就是一枚好棋子。
姜棠见他没说话,嘿嘿一笑:“今日除了感谢大人,还有件小事……”
未等她说话,醉香楼的杂役就送来了酒菜,待一一摆好,姜棠拿起酒壶,为谢蘅斟满。
“这第一杯酒,是谢大人多次救我于危难,虽然人人都说隐麟卫的指挥使冷血无情,可我却不这么认为,虽然大人偶尔也攻心,却是光明磊落。”
谢蘅听完前半句倒是有些意外,听着听着,眉头微微一簇,她这倒是不像是夸他……。
姜棠将酒饮尽,又斟满第二杯,“这第二杯酒,感谢大人将柳氏绳之以法,我原本以为还要再费些脑子,没想到……”
姜棠抿唇,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将第二杯酒一饮而尽。
谢蘅掀起眼,盯着她面上泛起的绯红,眸色不自觉深了些。
“虽然我不太想承认,可我还是得说,如果没有大人,即便是能摁死柳氏,我必然也讨不到好!”
语毕,姜棠又拎起酒壶,准备斟第三杯酒。
谢蘅摩挲着酒盏,深深地望着姜棠,直到看着她斟满了酒,才抬起手。
姜棠手腕上忽然一紧。
姜棠目光一顿,只见他手一转,手里的酒盏就落在了他的手里。
“再喝……就醉了。”
姜棠目光一顿,随即摇摇头笑出声:“不会的,我至少是三杯的量!”
“够了。”
谢蘅垂下眼,瞧着盏杯沿上胭脂红的唇印。
“不是说要来感谢我,反倒是把自己灌醉……”
说罢,他突然将一个精致的盒子推到她面前,盒子下面还压了张纸。
“这是?……”
姜棠弄不清楚他这是何意。
谢蘅手指绕过酒盏端起了茶盏,抬手喝了一口:“贺礼!”
姜棠恍然,笑了笑:“大人太客气了。”她一边客气道一边伸手拿了盒子下来的纸,展开,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后是震惊,最后满是怒意地望向对面的人。
“这是?……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