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神王缓缓摇头,笑容中带着苦涩:“柳道友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但……已经太晚了。”
“神王何出此言?”
“噬魂幡的反噬,早已深入本王元神。”神王轻声道,声音中透着深深的疲惫,“每当夜深人静,本王都能听到亿万生魂在幡中哀嚎。那些怨念如附骨之疽,日夜侵蚀本王神志。”
他抬起手,众人这才注意到,他宽大的袍袖下,手腕处隐隐有黑气缭绕。
“本王已经……停不下来了。”神王闭目叹息,“即便现在放弃,那些怨念也不会消散,反而会因为半途而废而更加疯狂地反扑。到那时,本王只会更快地彻底失控。”
柳谨心中一沉。
“而且,”神王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与决绝,“噬魂幡已炼至八成,亿万生魂已入其中。若此时放弃,那些牺牲就真的毫无意义了。”
他看向柳谨,目光复杂:“柳道友所说的混沌真元武器,或许确有可能。但研制需要多久?十年?百年?千年?而本王……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神王的意思是……”
“噬魂幡的反噬越来越强,每次清醒的时间都在缩短。”神王平静道,“多则十年,少则三载,本王必会彻底疯狂。届时,这具身体将成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全场鸦雀无声。
那些原本对噬魂幡有疑虑的修士,此刻都露出悲戚之色。连右侧那些将领,也一个个低下头,拳头紧握。
“所以,本王必须在彻底疯狂之前,为圣元宗留下火种。”神王转向柳谨,深深一礼,“这是本王最后的请求——带这些弟子走,让他们在祖地延续我宗道统。”
柳谨沉默良久。
他看着神王,这位曾经风华绝代的大罗金仙,此刻眼中既有疯狂前的挣扎,也有决绝后的坦然。
“柳道友所说的混沌真元武器,若真能研制成功……”神王突然道,“就当是替本王,向魔王讨还血债吧。”
他拍了拍手。
殿侧门打开,一队年轻修士走了进来。人数三十人,男女各半,年龄多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他们个个气息清正,修为扎实,最差的也是筑基后期,其中更有三人已是金丹初期。
“这些都是我宗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修炼的皆是正统玄门功法。”神王介绍道,“若柳道友愿意带他们返回祖地,本王另有十位元婴期的长老随行,负责教导与护持。”
柳谨看着这些年轻人,他们眼中既有对未知的忐忑,也有对未来的期待。
“神王可曾问过他们的意愿?”柳谨问道。
一位金丹初期的青年上前一步,对着柳谨深施一礼:“晚辈清风,愿往祖地!”
“晚辈明月,愿往!”
“晚辈流云,愿往!”
三十人齐齐行礼,声音坚定。
柳谨沉默良久。
殿中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所有人都等着他的回答。
“好。”柳谨终于开口,“柳某答应神王,会为这些道友寻找合适的安置之地。”
左侧席位上爆发出欢呼声。那些年轻修士更是喜形于色。
神王脸上也露出释然的笑容:“如此,本王便放心了。”
他举起玉杯:“今日之宴,一为庆功,二为送行——愿我圣元宗火种,能在祖地延续!”
“愿火种延续!”
所有人举杯共饮。
宴席正式开始,气氛却与开场时截然不同。左侧修士纷纷前来向柳谨敬酒,询问地球风土人情、修炼环境。右侧将领态度也缓和许多,有几个甚至主动过来与马老三攀谈——他们看出这位壮汉走的是炼体路子,颇对胃口。
宴至中途,神王对柳谨使了个眼色。
柳谨会意,告罪离席,随神王来到殿后一处静室。
“柳道友刚才在殿上说的混沌真元武器,有几分把握?”神王开门见山。
柳谨沉吟道:“目前还在理论研究阶段,但已有初步进展。混沌真元对邪魔之气的克制作用已得到验证。若能将这种特性放大,制成武器……应该有五成把握能威胁到魔王。”
“五成……”神王喃喃道,“已经很不错了。噬魂幡,也不过三成而已。”
他苦笑着摇头:“可惜,本王看不到了。”
“神王真的不再考虑?”柳谨认真道,“柳某虽修为不及神王,但对混沌真元有些心得。或许可以助神王压制怨念反噬……”
“没用的。”神王摆手,“噬魂幡的反噬,根源不在于怨念多少,而在于本王当初为求速成,已将自己的元神与幡灵绑定。幡在人在,幡毁人亡。即便怨念全消,这种绑定也无法解除。”
柳谨默然。
“不说这些了。”神王摆摆手,“三日后,那些弟子就会准备好。柳道友可以带他们先行返回祖地。”
“神王不随行?”
“本王要留在圣约方舟,完成噬魂幡最后一步。”神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这是本王的道,也是本王的劫。”
他看向柳谨,突然笑了:“说起来,柳道友与本王的道,正好相反。本王以吞噬万灵成就己身,道友却以混沌真元滋养万物。或许……道友的路才是对的。”
“神王……”
“不必安慰本王。”神王抬手制止,“路是自己选的,后果自然要自己承担。本王只希望,这些弟子能在祖地走上正道,不要重蹈本王的覆辙。”
柳谨沉默良久,最终深深一礼:“柳某定不负所托。”
离开静室时,宴席已近尾声。马老三三人正在殿外等候,见柳谨出来,连忙迎上。
“师尊,谈得怎么样?”石娃问道。
柳谨看着三个弟子,又想起殿中那些年轻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
“收拾东西,”他轻声道,“三日后,我们回家。”
“回家?”熊猛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柳谨点头,“不过……要多带些人。”
马老三一愣:“圣元宗的弟子?”
“嗯。”柳谨望向星空,“神王托孤,我们得给这些年轻人,在祖地找个家。”
他顿了顿,看向主殿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有些路,一旦走上,就回不了头了。”柳谨喃喃道。
“师尊说什么?”熊猛没听清。
“没什么。”柳谨摇摇头,“走吧,回去准备。”
星光下,师徒四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殿内宴席的喧嚣逐渐平息。
而在主殿最高处,神王独自凭栏,望着柳谨离去的方向,手中握着一枚血色玉佩。玉佩中,亿万生魂的哀嚎隐约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