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绸缎，沉甸甸地压在将军府的屋顶上。后半夜的风带着凉意，从窗缝里钻进来，我缩了缩脖子，迷迷糊糊中只觉得冷，嘴里也不知嘟囔了些什么，意识像是陷在棉花里，浑浑噩噩的。
“唔……”身侧传来一声轻哼，是雪儿被我吵醒了。她似乎也没完全醒透，带着浓重的鼻音，窸窸窣窣地动了动。我感觉身上一沉，盖着的被子被她拽了过去，紧接着，一团温热的软乎乎的身子压了上来，还带着她身上惯有的淡淡奶香。
“爸，冷就抱紧点……”她的声音含混不清，小手在我身上摸索着，把被子往我身上裹，一圈又一圈，像包粽子似的，最后自己整个贴上来，胳膊牢牢圈住我的腰，脑袋抵在我胸口，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被她这么一裹一压，起初确实暖和了不少，可过了一阵子，身上的热气散不出去，反倒有些闷。我想动一动，却被她抱得死紧，那点朦胧的睡意又涌了上来，便任由她压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细碎的呢喃声钻进耳朵。“热……好热啊……”雪儿的声音带着点委屈，身子在我身上蹭来蹭去，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濡湿了，贴在皮肤上。
我被她蹭得醒了大半，下意识地想抬手拍拍她的背，哄她两句。可手刚抬到一半，就发现不对劲——胳膊被厚厚的被子缠着呢，腿也被裹得紧紧的，别说抬手，连动一下脚趾都费劲。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还被她当成“粽子”裹着，压在身下呢。
心里瞬间涌上一股暖流，又酸又软。这丫头，半梦半醒间还记得我喊冷，愣是用这种笨拙的法子给我取暖。正想笑着挣脱，脸颊无意间碰到她的额头，那温度却让我心里猛地一沉——烫得吓人！
我瞬间清醒了，所有的困意都被惊跑了。“雪儿？雪儿？”我轻声喊她，她只是皱着眉哼哼，小脸烧得通红，嘴唇也干干的。
顾不得多想，我用劲挣了挣。雪儿裹得虽紧，可毕竟是个小姑娘的力气，我稍微一用力，就挣脱了被子的束缚。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我摸黑找到床头柜里的退烧药，又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来，让她靠在我怀里。
“雪儿，张嘴，吃药了。”我把药粉冲开，用勺子舀了点，递到她嘴边。本以为她会抗拒，没想到她只是迷迷糊糊地张了嘴，把药汁咽了下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乖得让人心疼。
喂完药，我又拿了体温计，轻轻夹在她腋下。怀里的小人儿不安分地动了动，我连忙拍着她的背，像哄小时候的她一样：“乖，睡一会儿就不难受了。”她似乎听懂了，往我怀里缩了缩，又沉沉睡去。
等了一刻钟，我轻轻拿出体温计，借着月光一看，37度8，虽然还是有点烧，但比刚才摸起来的温度降了些。悬着的心总算落了点，我给她盖好薄被，在她滚烫的脸颊上亲了几口，才重新把她搂进怀里，睁着眼睛守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确认她的体温没再升高，才敢闭眼小憩片刻。
早上醒来时，雪儿还在睡，呼吸平稳了不少，脸色也好看了些。我替她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起身，先去演武场看看各团的训练。
演武场已是一片热火朝天。虎团的人在极虏的指导下练硬功，虎威一拳砸在石桩上，石屑纷飞；龙团的人跟着武奎练气，耀天手里的长枪舞得虎虎生风，枪尖带起的气流吹动了地上的落叶；猴团和顽锋在练唐刀教的刀法，身影在木桩间穿梭，快得像闪电；兔团的姑娘们则和灵跃一起，用白轩教的银丝编织陷阱，灵跃化出原形，雪白的兔子在她们脚边跳来跳去，时不时用爪子拨弄一下银丝。
四大护卫站在各团旁边，神情专注，指点得一丝不苟。看到这景象，我心里踏实了不少。
训练间隙，我把各团的负责人叫到一起，说了雪儿生病的事。“她发了点低烧，得休息几天，这几天的训练就辛苦你们多盯着点。”
话音刚落，众人就围了上来。
“元帅怎么样了？严重吗？”雪怜急得眼圈都红了，手里还攥着刚编好的银丝小网，“我让灵跃找了些退烧的草药，等会儿给元帅送去？”
“需要军医吗？”张营长也凑过来，“我这就去配点退烧药膳。”
虎威挠了挠头：“要不……我把珍藏的肉干给元帅送去？吃点好的，病好得快！”
耀天瞪了他一眼：“就知道肉干！元帅现在哪吃得下油腻的？我让炊事班做点清淡的粥送去。”
看着他们七嘴八舌地关心雪儿，我心里暖烘烘的，笑着摆摆手：“已经吃过药了，烧退了些，就是得好好休息。你们的心意她肯定领了，只要你们好好训练，别让她操心，就是对她最好的照顾。”
“放心吧将军！”众人异口同声地说，“我们肯定好好练，绝不让元帅失望！”
“对，让元帅安心养病！”
我欣慰地笑了，又叮嘱了几句，才转身回卧室。
推开门，就看到雪儿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手里拿着我的一条裤子，正低着头，用针线缝补裤角上的一个破洞。那是昨天被野牛的角撕开的口子，我自己都忘了这回事，她却记着。
阳光透过窗纱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的脸色还有点苍白，却抿着唇，专注地穿针引线，时不时蹙一下眉，显然还没完全恢复。
心里又暖又疼，我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裤子，放在一边，然后把她搂进怀里，让她靠在我胸口：“怎么起来了？不多睡会儿？”
她抬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睡不着了，看到你裤子破了，就想补补。爸，演武场那边怎么样了？”
“都好着呢，”我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把刚才众人的话告诉了她，“虎威说要把他的肉干给你送来，耀天让炊事班做了粥，雪怜还让灵跃找了草药……”
雪儿听着，嘴角慢慢扬起，眼睛里泛起了水光：“他们真好……”
“知道你人缘好。”我捏了捏她的脸，“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别想太多。”
她往我怀里蹭了蹭，小声说：“爸，昨晚谢谢你啊，给我喂药。”
“傻丫头，跟我说什么谢。”我收紧手臂，语气不由得加重了些，带着点后怕，“以后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叫醒我，不许自己扛着，知道吗？发烧可不是小事，万一烧厉害了怎么办？下次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知道啦，”她拉着我的手，轻轻晃了晃，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保证，下次一定告诉你。爸，你别生气嘛……”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哪里还生得起气，心里早就软成了一滩水。“好了，不生气了。再睡会儿吧，我陪着你。”
她点点头，往我怀里缩了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就又睡着了。我抱着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心里一片安宁。
中午的时候，我正准备去食堂打点清淡的饭菜，门被轻轻推开了。黑风和滔滔端着食盒走了进来，黑风手里的食盒里是一碗白粥和几样小菜，清淡爽口；滔滔的食盒里则是一小碗药膳汤，飘着淡淡的药香。
“将军，我们给元帅带了点吃的。”黑风把食盒放在桌上，他化为人形时总是穿着玄色劲装，此刻眉宇间带着点担忧，“炊事班的人说，发烧得吃点清淡的，这粥是用小米和山药熬的，养胃。”
滔滔也补充道：“这汤里放了些退烧的草药，是灵跃和雪怜一起找的，张营长亲手炖的，不苦。”
我看着他们，心里暖暖的：“麻烦你们了。”
“将军客气了，”黑风笑了笑，“照顾元帅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就不打扰元帅休息了，先走了。”
滔滔也点了点头，两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我把雪儿叫醒，扶她坐起来，先舀了点汤喂她。汤果然不苦，还带着点甜味，她乖乖地喝了小半碗，又吃了几口粥，就说饱了。我把剩下的饭菜吃完，收拾好食盒，又让她靠在我怀里，陪着她说话，直到她再次睡去。
晚上，我拿起手机，翻了翻群里的消息，全是关心雪儿的。
【雪怜】：（发了个“兔子”表情包）元帅好点了吗？我让灵跃找了最新鲜的草药，等会儿让黑风送去？
【虎威】：（发了个“拳头”表情包）元帅要是醒了，告诉她虎团今天打碎了八十个石桩！等她好了，我表演给她看！
【耀天】：（发了个“枪”表情包）龙团今天练气有进步，武奎大人说我快入门了！等元帅好了，我给她表演枪术！
【林小满】：（发了个“狼”表情包）凛冬说它想元帅了，等元帅好了，它第一个冲过去给元帅舔手！
【极虏】：（发了个“沉默”表情包）青木将军，若元帅有需要，飞僵团可寻来千年雪莲，退烧效果极佳。
【武奎】：（发了个“气”表情包）我已让龙团熬了些补气的汤，等会儿让耀天送去，助元帅恢复体力。
我一条一条地回复，告诉他们雪儿已经好多了，让他们放心，也替雪儿谢谢他们的关心。
回复完消息，我熄了灯，重新把雪儿搂进怀里。她在睡梦中往我怀里靠了靠，发出满足的轻哼。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进来，照亮了房间的一角。我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小人儿，亲了亲她的额头，心里默默地想：有这么多人关心她，真好。
希望她明天醒来，就彻底好了。
晨光透过窗纱，在被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醒来时，怀里的雪儿正睁着眼睛看我，睫毛上还沾着点水汽，见我醒了，她弯起眼睛笑：“爸，你醒啦。”
声音还有点沙哑，却比昨天清亮了不少。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热的，却不再烫人，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感觉怎么样？”
“好多啦，”她往我怀里蹭了蹭，鼻尖蹭过我的脖颈，带来一阵微痒，“就是还有点没力气。”
“那就再躺会儿，”我替她掖好被角，“早饭让黑风送上来，想吃点什么？”
“想喝昨天的山药小米粥，”她掰着手指，“还要……还要一个鸡蛋羹。”
“没问题。”我笑着答应，刚要起身，她却拉住我的手，小声说：“爸，你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
看着她眼里的依赖，我哪忍心拒绝，重新躺回床上，把她搂得更紧些：“陪，一直陪着。”
她满足地叹了口气，耳朵贴在我胸口，听着我的心跳声，没过多久就又睡着了，眉头舒展着，显然是舒服了。
等黑风把早饭送来时，雪儿刚醒。我扶她坐起来，在她背后垫了个软枕，端着粥一点点喂她。她吃得很慢，却很乖，一小碗粥喝了大半，鸡蛋羹也吃了小半。
“饱了吗？”我问。
她点了点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有点困。”
“那就再睡会儿，”我放下碗，替她擦了擦嘴角，“我去演武场转一圈就回来。”
她拉住我的衣角，小声叮嘱：“别太累了。”
“知道啦。”我捏了捏她的脸，转身往外走。
演武场的训练比昨天更卖力了。虎团的人在练“负重越野”，身上背着沙袋，跑得满头大汗，虎威跑在最前面，喊着号子，声音震得人耳朵疼；龙团的人在练“水中憋气”，耀天带头跳进水池，手里还举着枪，据说要练“水下枪击”；猴团和顽锋在练“高空荡绳”，从一棵大树荡到另一棵，手里还得接住蓝彦扔过去的石子；兔团的姑娘们则在灵跃的指导下练“踏月步”，脚步轻盈，像踩着月光在走。
四大护卫也没闲着。极虏在帮虎团调整沙袋的重量，时不时示范几个发力的动作；武奎站在水池边，观察着龙团的憋气时长，偶尔喊一声“气沉丹田”；唐刀在给猴团检查绳索的牢固度，手里的长刀随手一挥，就能斩断缠在绳上的荆棘；白轩则陪着兔团练步法，银丝在他指尖绕成圈，时不时弹向姑娘们的脚踝，纠正她们的姿势。
看到我过来，众人纷纷停下训练围过来。
“将军，元帅好点了吗？”雪怜手里拿着个刚编好的兔子形状的银丝挂坠，“我做了个护身符，等会儿给元帅送去。”
“好多了，刚吃过早饭，又睡了。”我笑着说，“你们练得这么卖力，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开心。”
“那我们更得好好练！”虎威拍着胸脯，“等元帅好了，给她看我们的新本事！”
耀天也跟着点头：“龙团的水下枪击快练成了，保证让元帅大吃一惊！”
我又叮嘱了几句让他们别太累，便转身回了卧室。刚推开门，就看到雪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本书在看，阳光照在她脸上，气色好了不少。
“醒啦？”我走过去坐在床边。
她放下书，朝我笑：“刚醒，听见外面的声音了，他们练得好认真啊。”
“可不是嘛，”我拿起她的书看了看，是本战术图谱，“还没好利索呢，就看这个？”
“躺着也是躺着，”她拉着我的手晃了晃，“爸，你给我讲讲昨天的训练呗。”
我便捡着有趣的跟她说，说虎威练负重差点摔进泥坑，说耀天在水里憋气差点呛着，说猴团的蓝彦荡绳时抓空了，被顽锋一把拉了回来……雪儿听得咯咯直笑，眼睛亮晶晶的，精神好了不少。
中午，滔滔端来午饭，是些清淡的小菜和一碗鸡汤。“张营长说这是乌鸡汤，补气血的，让元帅多喝点。”
我舀了勺汤喂雪儿，她抿了抿嘴：“有点油。”
“就喝两口，补身体。”我哄着她，她才勉强喝了小半碗。
下午，雪儿精神好了些，不想再睡，便让我扶她到窗边坐着。窗外是将军府的小花园，阳光正好，几朵月季开得正艳。她看着花园里的花，忽然说：“爸，等我好了，我们去后山采崖蜜吧？”
“好啊，”我笑着答应，“等你彻底好了，想去哪都陪你。”
她靠在我肩上，小声说：“有爸在，真好。”
傍晚时分，各团训练结束，纷纷派代表来看雪儿，却都很有分寸，只是站在窗外看了看，放下带来的东西就走了。雪怜放下了那个银丝兔子挂坠，虎威放下了块包装精美的肉干，耀天放下了一本枪术图谱，林小满放下了一朵刚摘的野花……窗台上很快就堆了一小堆东西。
雪儿看着那些东西，眼睛红红的：“他们真好。”
“知道你人缘好。”我替她擦了擦眼角，“快好了，再养两天就能跟他们一起玩了。”
晚上，我给雪儿掖好被角，她却拉着我的手不肯放：“爸，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就讲你以前在军营的事。”
“好啊，”我想了想，“那时候我刚进军队，什么都不懂，训练跟不上，被老兵欺负……”
我慢慢地讲着，她听得很认真，眼睛眨也不眨。讲着讲着，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睡着了，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我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拿起手机翻了翻群里的消息：
【雪怜】：（发了个“晚安”表情包）元帅好好休息，明天我再给你编个新的挂坠。
【虎威】：（发了个“打呼”表情包）元帅早点睡，养足精神，等你好了，我请你吃烤肉！
【耀天】：（发了个“月亮”表情包）龙团今天把水下枪击练得差不多了，就等元帅来检查了。
【黑风】：（发了个“天马”表情包）我给元帅的马喂了最好的草料，等她好了，带你去兜风。
【滔滔】：（发了个“玄犬”表情包）明天我让炊事班做元帅爱吃的椰蓉小方，给她补补。
看着这些消息，我笑了笑，回复了句“谢谢大家，雪儿睡得很香”，便放下手机，搂紧怀里的小人儿，闭上了眼睛。
夜色温柔，怀里的温度刚刚好。明天，她一定会好得更快吧。我这样想着，渐渐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