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指尖的寒意还未散尽，掌心那枚暗纹流转的玉佩已泛起青幽微光。仙门大殿前的石阶上，血珠正顺着断裂的剑穗往下滚，在青石板上洇出蜿蜒的红痕，像极了昨夜山涧里游走的赤练蛇。
“看来仙门的待客之道，就是让这些阴沟里的老鼠来送菜？”他偏过头，发梢沾着的霜粒落在肩头，声音里裹着的冷意比殿外的寒风更刺骨。方才那名黑衣人的喉间还在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心口处一个焦黑的窟窿正冒着青烟，而沈醉手里的玉佩却比先前更亮了些，仿佛贪饮了血气的精怪。
掌门玄清真人握着拂尘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激动。他活了近三百年，从未见过秘宝显露出如此霸道的威力——不过是沈醉随手一挥，那能硬接他三招的黑衣人便如纸糊般被洞穿，这等力量已远超凡俗修士的范畴。“沈小友，这‘裂穹佩’果然认你为主，”玄清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只是此物戾气过重，你需多加克制。”
沈醉嗤笑一声，将玉佩揣回怀中。衣襟摩擦间，玉佩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皮肉，倒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克制？等这些杂碎把仙门拆了，真人再跟他们讲克制的道理？”他抬眼望向天际，云层翻涌间隐约可见数十道黑影正往这边疾冲，衣袂破空的锐啸像无数把小刀子，剐着每个人的耳膜。
方才那黑衣人不过是先锋，真正的杀招此刻才露出獠牙。
“布阵！”玄清真人拂尘一扬，身后的弟子们迅速结成剑阵。青灰色的剑光在殿前织成一张大网，剑气交织处凝出淡淡的光幕，倒有几分拒敌于千里之外的架势。可沈醉看得出，这些弟子们的手都在抖，握着剑柄的指节泛白，与其说是布阵迎敌，不如说是强撑着给自己壮胆。
“一群连血都没见过的雏儿，也敢称仙门弟子？”沈醉舔了舔唇角的风霜，忽然觉得这场面有些好笑。他见过最惨烈的厮杀，是在北境的尸山血海里，那时候别说布阵，能握紧刀就算是条汉子。眼前这些锦衣玉食的修士，怕是连真正的死亡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最先冲下来的黑衣人直扑剑阵中央，手里的短刃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剧毒。沈醉懒得看那剑阵如何溃散，只是摸出怀中的裂穹佩。指尖刚触碰到玉佩的刹那，一股沛然之力便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仿佛有无数条冰线在血管里游走，既冻得他骨髓发寒，又燃得他心口发烫。
“去。”他轻声吐出一个字。
玉佩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青光，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浪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冲在最前面的三名黑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在青光中化为齑粉，连带着他们身后的七八人也被气浪掀飞，撞在殿门的石柱上，骨骼碎裂的脆响听得人牙酸。
剑阵里的弟子们都看呆了，握着剑的手忘了动作。玄清真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他原以为裂穹佩的威力不过是刚猛，却没想到竟能有如此范围的杀伤，这等力量，简直是逆天而行。
“发什么愣？”沈醉回头扫了他们一眼，目光冷得像淬了冰，“不想死就把剑举起来，不然待会儿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这话像是一记耳光，打醒了那些愣神的弟子。剑光再次亮起时，总算多了几分决绝。而沈醉已提着玉佩冲了出去，青芒在他身前凝成一道半丈长的光刃，所过之处，黑衣人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纷纷倒地。他的步法算不上精妙，甚至有些杂乱，却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每一步都踩在敌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往往对方的刀还没劈下来，心口就已经多了个窟窿。
有黑衣人想绕后偷袭，却被裂穹佩自发溢出的青光弹开，倒飞出去时撞上了同伴的剑锋，两人一同摔在地上，滚作一团血污。沈醉见状挑了挑眉，这玉佩倒是比他想象中更通人性，知道主动护主。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殿外的黑衣人已倒下大半。剩下的十来个面面相觑，握着武器的手开始发颤。他们奉命来围剿仙门，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差事，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沈醉，这人手里的宝贝简直是催命符，根本没法抵挡。
“撤！”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剩下的黑衣人如蒙大赦，转身就往云层里钻。沈醉本想追，却被玄清真人拦住。
“穷寇莫追，他们既然敢来，必然留有后手。”玄清的拂尘上沾了几点血星，脸色凝重，“这些人身法诡异，所用招式带着明显的宫廷秘卫印记，恐怕……是朝中那位派来的。”
沈醉停下脚步，裂穹佩的青光渐渐敛去，只在他掌心留下一圈淡淡的白痕。“那位奸臣？”他想起在小镇查到的线索，那些下毒的人所用的手法，与这些黑衣人的路数确实有几分相似。看来对方是铁了心要把所有可能威胁到他的力量都掐灭在摇篮里。
“仙门虽避世不出，却也知晓朝堂风云，”玄清叹了口气，“当年先皇在位时，曾赐我仙门一枚护国令牌，承诺永不干涉仙门事务。可如今那位奸相把持朝政，早就视我们这些隐世力量为眼中钉。此次他们敢大举来袭，怕是已不在乎什么先皇遗诏了。”
沈醉低头看着掌心的白痕，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倒像是寒冰在阳光下碎裂的冷光。“眼中钉？那我就让他尝尝，拔钉子的时候有多疼。”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是血的弟子跌跌撞撞地从后山跑过来，嘶声喊道：“掌门！不好了！后山禁地……禁地被人破开了！”
玄清真人脸色骤变：“怎么可能？禁地有历代祖师设下的结界，就算是化神期修士也未必能破开！”
沈醉心头一沉，他忽然想起刚才那些黑衣人撤退时，有几道影子并非往云层外逃，而是拐向了后山的方向。原来正面厮杀只是幌子，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后山禁地！
“去看看。”沈醉率先往后山掠去，裂穹佩在怀中隐隐发烫，像是在预警着什么。玄清真人紧随其后，拂尘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着几名核心弟子追了上去。
后山的路径崎岖，两旁的松柏上凝结着厚厚的冰霜，踩在脚下咯吱作响。越靠近禁地，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浓，还夹杂着一股奇异的甜香，闻着让人头晕目眩。
“是‘蚀心香’！”玄清真人捂住口鼻，“快闭气！这香能乱人心神！”
沈醉却像是没闻到似的，脚步丝毫未停。他体内的真气在裂穹佩的滋养下愈发精纯，这点迷香还奈何不了他。转过一道山弯，禁地那道古朴的石门已轰然倒塌，碎石堆里隐约能看到几具仙门弟子的尸体，死状与前殿的黑衣人如出一辙，都是心口被洞穿。
而石门后的空地上，一个穿着明黄色锦袍的中年男人正背对着他们，手里把玩着一枚通体漆黑的珠子。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像毒蛇般阴冷。
“沈公子，别来无恙？”男人的声音温润如玉，可说出的话却让沈醉瞳孔骤缩。
这人竟认得他？
更让沈醉震惊的是，男人腰间悬挂的玉佩，竟与他怀中的裂穹佩有着一模一样的纹路，只是颜色截然相反，一个青幽，一个漆黑。
“看来你已经得到裂穹佩了，”男人掂了掂手里的黑珠，笑容加深，“正好，我这‘碎星珠’还缺个伴。不如沈公子割爱，我们交换如何？”
玄清真人失声惊呼：“碎星珠！传说中与裂穹佩并称的上古双宝！你是……”
男人没理会玄清，只是定定地看着沈醉，眼神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自我介绍一下，在下秦无殇，忝为当朝国师。沈公子若肯交出裂穹佩，往日恩怨一笔勾销，我还能保你一世荣华富贵，如何？”
沈醉握着裂穹佩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秦无殇这个名字，他在小镇查案时听过，据说此人是奸相最信任的谋士，精通术法，手段狠辣，没想到竟是这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荣华富贵？”沈醉笑了，笑声里带着浓重的嘲讽，“国师大人觉得，我像是缺这些东西的人？”
秦无殇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看来沈公子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也罢，裂穹佩既然认你为主，杀了你，它自然会另寻新主。”话音未落，他手中的碎星珠突然爆发出一团黑雾，黑雾落地化作数十只青面獠牙的怪物，嘶吼着扑向沈醉。
沈醉将裂穹佩挡在身前，青光乍起，与黑雾撞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响声。那些怪物被青光一碰，便如冰雪消融般化作黑烟，可黑雾却源源不断地从碎星珠里涌出，杀之不尽。
“这是幽冥之地的蚀骨雾，沾之即死，沈公子还是别挣扎了。”秦无殇负手而立，像在看一场有趣的戏。
沈醉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裂穹佩的青光正在减弱，显然这蚀骨雾对它有克制作用。再这样耗下去，别说击退秦无殇，恐怕连他自己都要被黑雾吞噬。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裂穹佩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一道细微的裂痕从玉佩边缘蔓延开，紧接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裂穹佩，竟然自己裂开了！
秦无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化为狂喜：“裂穹佩碎了？天助我也！”
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凝固了。
裂开的裂穹佩中，竟飘出一缕金色的魂火，魂火在空中盘旋一周，猛地钻进沈醉的眉心。沈醉只觉脑海中轰然一声，无数陌生的画面涌入脑海——古老的战场，残破的城池，还有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身影，正手持裂穹佩，立于尸山之巅，仰天长啸。
而他的身体里，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正在觉醒，这力量远比裂穹佩本身更霸道，更炽热，仿佛要将他的血肉都燃烧起来。
沈醉缓缓抬起头，双眼已变成纯粹的金色，周身环绕着金色的火焰，那些蚀骨黑雾一靠近，便被烧成了虚无。他看着秦无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仿佛来自亘古的时空：
“你说……谁碎了？”
秦无殇脸上的狂喜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指着沈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是……”
话音未落，沈醉已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在秦无殇面前。金色的火焰顺着他的指尖流淌，落在秦无殇胸前。秦无殇惨叫一声，胸前的锦袍瞬间化为灰烬，皮肤被火焰灼烧得滋滋作响。
“不可能……这不可能……”秦无殇疯狂地挥舞着碎星珠，黑雾如潮水般涌向沈醉，却被金色火焰尽数焚毁。
沈醉抬手按在秦无殇的头顶，金色火焰顺着他的手臂涌入秦无殇体内。秦无殇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后化作一截焦黑的木炭，只有那枚碎星珠掉落在地，滚到沈醉脚边。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玄清真人与弟子们看得目瞪口呆，仿佛经历了一场幻觉。
沈醉低头看着脚边的碎星珠，金色的眼眸渐渐褪去，恢复成往日的清冷。他弯腰捡起碎星珠，入手冰凉，与裂穹佩的触感截然不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碎星珠的刹那，珠子突然裂开，露出里面一张卷起来的羊皮纸。
展开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一张地图，地图中央标注着一个地名——断魂崖。而在地图的角落，画着一个诡异的符号，像是一只眼睛，正幽幽地盯着看它的人。
“这是……”玄清真人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骤变，“断魂崖是三百年前仙魔大战的古战场，据说那里封印着魔族的残魂，从无人敢靠近。”
沈醉指尖摩挲着那个眼睛符号，总觉得有些熟悉。他好像在哪本古籍上见过类似的标记，却一时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天边传来一声惊雷，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被乌云笼罩。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云层，正好落在不远处的山头上，将半边山都照亮了。
而在闪电亮起的瞬间，沈醉看到山头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那女子背对着他，身形纤细，长发及腰，手里似乎还握着一把剑。
闪电熄灭，山头再次陷入黑暗，那女子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沈醉的心猛地一跳。
那个背影，像极了三年前，死在他怀里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