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与腐朽的气味是这片土地永恒的主题。
林风静静躺在简陋的棺材里,胸口的剧痛如潮汐般起伏,那是葬一留下的伤,每一寸骨骼都在哀鸣,逼真到足以骗过死神。
他能清晰地听到外界的声音,风抚过枯骨的呜咽,以及……一阵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花想容正蹲在棺材旁,像只小兽般抱着一根不知名人族的腿骨啃得正香,嘴角还沾着些许血肉残渣。
她偏着头,透过棺盖的缝隙看着里面一动不动的林风,含糊不清地嘟囔道:“哥哥装死,真难看。”
棺材里传来林风压抑的低笑,牵动了伤口,让他闷哼一声:“难看才像真的……清道夫那帮杂碎,最擅长的就是捡软柿子捏。越是凄惨,越能引它们入瓮。”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三日仿佛三生。
第三日正午,当毒辣的阳光将乱葬岗的秽气蒸腾到极致时,天空骤然一亮。
两道金光仿佛利剑般刺破云层,精准地投射在这口孤零零的棺材之上。
金光散去,两名身披金色甲胄、面无表情的身影悬浮于半空,他们的眼瞳是纯粹的金色,不带一丝情感,如同神只俯瞰蝼蚁。
其中一名清道夫抬手,一架寸许长的金色梭子自其掌心浮现,正是专门用来探查和收割命源的命梭。
命梭嗡鸣一声,射出一道金线,开始扫描林风所在的棺材。
就在金线即将触及棺盖的刹那,一直安静啃骨头的花想容猛地抬起头,腮帮子一鼓,张口喷出一口浓郁到近乎化为实质的命源雾!
那雾气中蕴含的生命精粹,磅礴而纯净,对于以命源为食的清道夫而言,不啻于沙漠中的甘泉,其诱惑力远超棺中那个“垂死”的林风。
“高阶命核逃逸!”一名清道夫那毫无波动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变化,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贪婪。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两名清道夫瞬间调转方向,化作两道流光,朝着那团四散奔逃的命源雾追去。
就是现在!
“轰!”
大地猛然炸裂,一道漆黑的身影如鬼魅般从地下暴起,正是潜伏已久的葬一!
他手中没有兵器,那双干枯的手掌便是最锋利的凶刃。
寒光一闪,葬一的手刀精准地斩在了其中一名清道夫与命梭连接的金色丝线上。
“咔嚓!”
丝线应声而断!
那名清道夫身形一滞,与命网的联系出现了瞬息的断层。
与此同时,乱葬岗的另一端,一直闭目养神的苏清雪霍然睁眼,手中长剑冲天一指。
一道无形的、却凌厉至极的剑意冲霄而起,并非为了杀敌,而是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狠狠刺入了笼罩天地的无形命网之中。
刹那间,整片区域的命网信号剧烈紊乱,天际仿佛都荡起了一层层透明的涟漪!
被斩断连接的清道夫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他金色的瞳孔中第一次浮现出类似“迷茫”的情绪。
而另一名清道夫则被花想容引向了更远的地方,一时无法驰援。
机会只有一瞬!
葬一的身影已贴至那名迷茫的清道夫身后,五指如钩,毫不留情地嵌入其后脑颅骨。
清道夫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试图反抗,但在失去了命网支持后,他的动作变得迟钝而僵硬,被葬一死死压制。
“剥离。”林风的声音从棺材中传出,冰冷而决绝。
葬一五指猛然发力,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一枚拳头大小、通体流淌着金色光华的命核被他硬生生从清道夫的头颅中拽了出来!
失去了命核,清道夫的身体瞬间僵直,金色的甲胄迅速黯淡,化为一具普通的尸体坠落在地。
可就在命核被剥离的瞬间,那枚璀璨的晶体上突然出现一道裂痕,“砰”的一声,在空中碎裂成无数光点。
光点并未立刻消散,而是在半空中汇聚成了一幕短暂却无比清晰的残影——
那是一座恢弘到无法想象的金色神殿前,一名衣衫褴褛的人族老者跪在地上,浑身浴血,他仰天嘶吼,声音绝望而凄厉:“我不愿成神!求求你们,还我妻儿!还我人族的身份!”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一道从殿中射出的、冰冷无情的金光。
金光凝成一枚奇异的种子,瞬间没入老者的眉心。
老者的嘶吼戛然而止,身体剧烈抽搐,双眼中的痛苦与挣扎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冰冷的、神性的金色。
他缓缓站起,变成了一具崭新的金瞳傀儡。
残影消散,林风已经从棺材中坐起,他死死盯着那片虚空,胸口的剧痛仿佛都已感觉不到。
他瞳孔骤然一缩,喃喃自语:“他们不是杀戮机器……他们,是被逼的。”
这些清道夫,曾经也都是活生生的人!
林风踉跄着走到那具清道夫的尸体旁,从碎裂的命核光点中,他感受到了一枚核心的、更为纯粹的能量体——命种。
他伸出手,一枚暗淡的、仿佛包裹着无尽尘埃的道种在他掌心浮现,正是他的凡尘道种。
他小心翼翼地以凡尘道种的气息包裹住那枚无主的命种,隔绝了它与天地间无形命网的任何一丝联系。
“或许……”林风”
他将那枚被凡尘道种包裹的命种,缓缓按入了那具修士尸身的眉心。
尸身起初毫无反应,但数息之后,竟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
一缕缕金色的能量顺着命种融入尸身的四肢百骸,修复着他残破的躯体。
片刻后,那尸身猛地睁开了双眼!
但那双眼睛里,没有预想中的冰冷金瞳,只有一抹幽蓝的微光,带着死寂,也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的……执念。
他茫然地坐起,环顾四周,当他的目光落在葬一身上时,那抹幽蓝的微光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了一个沙哑而生涩的音节:“主……上?”
葬一默默上前,伸出干枯的手掌,与那复生的修士手掌相贴。
刹那间,两人的命息竟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共鸣!
林风见状,心中最后的疑虑也烟消云散,他忍不住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一丝癫狂与快意:“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命种之内,寄存着他们生前最深的执念残影!只要不与那张天杀的命网相连,他们就能保留最后一丝本心!”
夜幕降临,血月高悬。
林风独自一人站在乱葬岗最高的一处悬崖上,在他面前,是一块巨大的黑色石碑,不知是何人所立。
他将白天缴获并炮制好的十枚命种,一一埋入黑碑四周的土壤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站直身体,望着被血月映照得如同炼狱般的乱葬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低声自语,像是在对这片土地许下承诺,又像是在对高天之上的存在宣战:
“你们要刀,老子就给你们——十万把不认爹的刀。”
话音落下的瞬间,远在亿万星河之外,一座漂浮于虚无之中的巍峨命殿内,一双沉睡了万古的巨大金瞳,猛然睁开了一丝缝隙。
一道冰冷、浩瀚、不含任何感情的意念,瞬间扫过诸天万界。
“……有刀,断网。”
乱葬岗的风,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喧嚣,吹拂着林风的衣袍,也吹动了他心中那酝酿已久的疯狂计划。
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宴,即将在这片枯骨之地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