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双手犹如最精准的工匠,在那片死寂的土地上,用一抔抔散发着微弱生机的命根土,迅速堆砌出一座粗糙却又暗合某种古老法度的微型祭坛。
这不是敬神,而是欺天。
葬一拖着重伤之躯,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没有丝毫犹豫,蹒跚着走到祭坛前,盘膝坐下。
他闭上眼,体内本就黯淡的命核猛地一颤,三成精纯的生命本源被他硬生生剥离出来,化作一团微弱的光球,悬浮于头顶。
光球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那是他生命最后的余烬。
他脸色惨白如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却咧开嘴,对林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主上,烧我。”
这简单的三个字,重如山岳,砸在林风心头。
这是托付,是信任,是拿命来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苏清雪没有言语,只是默默上前一步。
她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随即被她毫不迟疑地倒转剑柄,剑尖朝下,猛地贯入祭坛旁的土中!
剑身没入大半,只余剑柄在外嗡嗡震颤。
刹那间,一股无形的力量顺着剑身导入地下,仿佛一条苏醒的巨龙,引动了方圆百里的地脉之气。
大地深处传来沉闷的轰鸣,丝丝缕缕的元气被强行抽出,汇聚于剑尖,让那简陋的土坛瞬间与这方天地有了若有若无的联系。
她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来导火。”
一个为祭品,一个为引信。
所有的准备都已完成,只剩下点燃这一切的主祭人。
林风深吸一口气,他抬起左手,右手并指如刀,没有半分迟疑地划过掌心。
皮肉翻卷,猩红的鲜血瞬间涌出,滴滴答答地落在祭坛之上,将那蕴含生机的命根土染得更加妖异。
他没有去管掌心的剧痛,而是将淌血的手掌高高举起,任由鲜血洒向四方,声音沙哑而狂傲,仿佛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宣战:“老子烧的不是香……是天命!”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识海深处那颗沉寂已久的凡尘道种,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一股沛莫能御的力量自道种中汹涌而出,顺着他的经脉直冲掌心。
只见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没有燃起寻常的火焰,而是一簇幽蓝色的火苗凭空生出。
那火苗极小,却散发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幽蓝如冥府深处的鬼火,妖异得令人心悸。
这便是以凡尘道种催动的命火。
命火一出,仿佛闻到了最美味的祭品,瞬间脱离林风的掌心,扑向葬一头顶那团摇摇欲坠的命核残息。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的“嗤”响,那团代表了葬一生命精华的光球,被幽蓝冥焰瞬间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得到了生命本源的滋养,那簇小小的冥焰如同被泼上了滚油,轰然暴涨!
幽蓝色的火光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巨大的火柱,瞬间将简陋的土坛彻底点燃。
火势之猛,仿佛要将这片天都烧出一个窟窿。
高悬于天际,原本无形无迹,监视着这片区域的三道命梭,在这狂暴的命火冲击下,连规避都来不及,就在空中扭曲、变形,随即发出三声沉闷的爆响,化作了漫天光点。
笼罩百里的无形命网,在这一刻,彻底陷入了绝对的盲区。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就在那冲霄的幽蓝烈焰之中,一幕虚幻而又真实的景象缓缓浮现。
那是一座比西荒祭坛更加宏伟、更加古老的巨型祭坛之巅。
一名白衣胜雪的女子孑然而立,风华绝代,眉宇间却带着化不开的决绝与悲怆。
她的手中,紧紧握着半枚刻满了繁复道纹的古朴令牌,正是那传说中的葬天令。
她仰望着苍穹,面对着无数看不见的恐怖存在,声音清冽,却带着足以撼动九天的怒火与意志:“我夫葬天,我亦葬命!尔等若敢动我族人一根汗毛——我必焚令灭道!”
话音未落,她她竟是主动震碎了自己的命核!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半枚葬天令也随之迸发出璀璨至极的光芒,在一声清脆的哀鸣中,彻底崩碎。
令碎,魂灭。
那道白衣身影在火焰幻象中缓缓消散,化作点点光雨,归于虚无。
“不——!”
林风双目瞬间赤红如血,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仿佛要将他的灵魂撕裂。
他的识海在疯狂轰鸣,那颗凡尘道种更是前所未有地剧烈震颤起来,仿佛要从中裂开一般。
因为,在那幻象中,白衣女子最后回眸的容颜,竟与他魂牵梦萦,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中出现的那道身影,一模一样!
分毫不差!
那是刻在他灵魂最深处的烙印,是他一切痛苦与迷茫的根源!
“……是你?!”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从林风喉间冲出,带着无尽的震惊、痛苦与难以置信。
随着他这一声怒吼,那冲天的幽蓝火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掐灭,暴涨的火光、焚天的热浪、扭曲的幻象,所有的一切都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噗通”一声,林风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那片已经化为焦土的祭坛残骸前。
他颤抖着伸出手,从滚烫的灰烬中抓起一把,紧紧攥在掌心。
那灼热的温度仿佛要将他的皮肉烧焦,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女子决然赴死的画面。
他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灰烬,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老子烧的不是香……是她的命。”
就在这片刻的死寂之中,远在西荒禁地最深处,那座与天地相连的巨大祭坛中央,一直平稳跳动着的、如同心脏般的命核,毫无征兆地猛然抽搐了一下。
一道细微的裂痕在坛心悄然蔓延,裂痕深处,黑暗涌动,一只狭长的血色竖眼,缓缓地……睁了开来。
跪在焦土之上的林风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手中的那捧灰烬,仿佛那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与空洞,将他彻底吞噬。
过去的一切,似乎都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而他,刚刚亲手点燃了揭开这谎言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