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风如刀,割裂虚空,林风的身影在破碎的天穹之下显得渺小却又坚定如亘古神山。
他踏碎最后一片混沌云层,稳稳立于那道深不见底的裂隙之前。
那曾是他毕生追逐的目标,如今,却成了他与自己最终决战的沙场。
裂隙深处,死寂无声,连光线都被吞噬。
一个身影缓缓踱步而出,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万界的脉搏之上,引动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共鸣。
那身影的轮廓、五官,甚至连发丝在虚空中的飘动弧度,都与林风一般无二。
唯一的区别,是那双眼睛,空洞、死寂,宛如两座吞噬一切的深渊,不含半分生灵应有的光彩。
“我才是真正的你。”黑影林风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威严,“是那个在无数次绝望中,最终选择放弃挣扎、臣服命运的你。”
他缓缓抬起手,一柄由无数败亡规则与悔恨情绪扭曲凝结而成的长矛凭空浮现,矛尖闪烁着灰败的光,那是伪命之矛,专门刺穿一切不甘与抗争的意志。
矛尖遥遥指向林风的心口,那里,葬天纹正散发着不屈的微光。
“你不该活着走出乱葬岗,你不该在万念俱灰时重新燃起希望,更不该……来到这里,抢夺本属于我的天。”
话音未落,一道清冷的叱喝声自侧翼响起,撕裂了这片凝固的对峙。
柳如烟白衣胜雪,凭虚御风而来,她素手高举,一方法则古镜悬于天心,正是照魂镜。
镜面光华流转,如一轮皎洁明月,瞬间将镜光倾泻在黑影林风的全身。
刹那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黑影林风的身体如同沸腾的墨汁,无数张痛苦、扭曲、绝望的面孔在其体内沉浮、尖啸。
那里面,有跪在宗门大殿前,苦苦哀求却只换来无情驱逐的少年林风;有在爱人与道途之间做出抉择,最终亲手斩断情丝,从此心如死灰的魔头林风;有为求力量不惜焚宗叛道,被天下共讨,最终在围剿中自爆神魂的仙尊林风……每一个,都是林风在某个岔路口,如果选择低头、选择放弃后,可能堕落成的模样。
“看到了吗?你不是他。”柳如烟的声音冰冷如霜,充满了不屑与鄙夷,“你只是他所有‘不敢战’、‘不能胜’、‘不愿活’的念头碎片,被天道意志捏合起来的……一个怯懦的怪物!”
“吼——!”
被揭穿本质,黑影林风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怒啸。
他不是一个完整的存在,他是所有失败可能性的集合体,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林风此刻站在这里的最大嘲讽。
伪命之矛在他手中猛然炸开,化作亿万道蕴含着终结与绝望的规则之刺,如一场席卷天地的暴雨,朝着林风当头罩下。
每一根刺,都代表着一种林风本该迎来的败亡结局。
林风眼神一凝,不闪不避。
他深知,这是心魔之战,更是道心之战,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他胸前的葬天纹骤然亮起,古老而霸道的纹路蔓延至全身,形成了一套无形的甲胄。
噗!噗!噗!
纵有葬天纹护体,那毕竟是集合了无数次“命运裁决”的力量。
短短三息之内,林风的身躯连续被七道最致命的矛影贯穿。
第一道,击碎了他的圣骨;第二道,洞穿了他的神海;第三道,几乎湮灭了他的道基……剧痛如潮水般淹没了他每一寸神经,但他紧咬牙关,双目死死锁定着黑影。
就在第八道矛影即将刺入眉心,彻底终结他神魂的瞬间,林风的瞳孔中,时间的流速仿佛骤然静止。
“终焉时刻!”
他低喝一声,发动了这门他早已掌握却极少动用的禁忌之术。
周围的一切景象开始飞速倒流,亿万矛影退回原点,他被贯穿的身体也恢复如初。
然而,回溯的代价,是让他清晰地“体验”了另外数千种在这一击下被彻底抹杀的死亡过程。
那是神魂被撕裂、肉身化为飞灰的真实感受。
身形一错,林风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攒射,嘴角却溢出一缕殷红的鲜血。
他感受着那残留在神魂深处的死亡余韵,眼神复杂地低语:“原来……我已经死过这么多次了。”每一次看似侥幸的胜利,背后都站着无数个已经败亡的自己。
黑影见一击不中,正欲再度凝聚伪命之矛,虚空之中却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小口。
一个娇俏的身影从中一跃而出,正是花想容。
她看着林风嘴角的血迹,大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心疼与怒火。
“哥哥打疼的,容容帮你消化掉!”
她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半凝固的伪命之矛,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张开了樱桃小口,猛地一吞!
难以想象的一幕发生了,那蕴含着恐怖败亡规则的半截长矛,竟真的被她纳入了口中。
“容容!”林风大惊失色。
花想容的身体瞬间像是被吹胀的气球,无数道灰败的规则之力在她体内乱窜,皮肤寸寸龟裂,鲜血如蛛网般蔓延,整个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炸开。
但她却强忍着痛苦,对着林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的天赋神通“吞天胃”在此刻被催动到了极致,竟开始强行炼化、转化那矛中的规则。
“噗!”
一口精纯至极的能量被花想容喷吐而出,那不再是污秽的败亡规则,而是被她硬生生转化为最纯净的葬天之力,如一道生命甘泉,悉数灌入了林风的经脉之中。
林风的气息在这一刻疯狂暴涨,伤势瞬间痊愈,力量攀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他身后,一尊模糊的法相彻底凝实,那是一个顶天立地、眼眸中燃烧着不灭战意的巨人,正是葬天法相的完全体!
他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力量,那里面不仅仅有花想容的牺牲转化,更有这一路上,万千被压迫的生灵不甘的执念,有柳如烟等七位红颜知己无悔的守护,更有他自己历经千百次死亡磨砺出的,永不磨灭的意志。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情感,尽数汇于一拳。
“你本该恐惧!你本该在命运面前跪下!”黑影林风看着气势滔天的林风,发出了最后歇斯底里的咆哮,那也是天道赋予他的唯一使命。
林风怒目圆睁,须发皆张,他的声音盖过了天穹的崩塌,吼动了整个纪元:“老子怕过,痛过,死过,但唯独没跪过——这就是我!”
一拳轰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效,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
这一拳,朴实无华,却蕴含着一个生灵所能承载的全部。
拳风所过之处,空间无声地湮灭,规则化为虚无。
黑影林风脸上的狰狞与怨毒,在接触到拳风的刹那,尽数化为了释然与消散。
他那由无数失败拼凑而成的身躯,如同被阳光照射的积雪,迅速蒸发,连同那柄伪命之矛,都彻底崩解为最原始的尘埃。
随着黑影的消散,天穹那道狰狞的裂隙开始缓缓闭合,透进来的异界气息也随之消退。
林风立于虚空之中,浑身伤痕累累,气息却如渊渟岳峙,屹立不倒。
就在这时,他随身携带的第八坛骨灰坛无声地浮现在他面前。
坛口处,那缕他守护了无数岁月、看似随时都会熄灭的火种,此刻却骤然明亮起来,缓缓升腾,与他心口那滚烫的葬天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
仿佛是受到了这股共鸣的触动,遥远的天穹尽头,那片刚刚愈合的虚空之上,真正的天道本体,终于显露了它的冰山一角。
没有形态,没有实体,只有一只又一只巨大的眼睛,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亿万只眼瞳,每一只都冷漠地倒映着林风的身影,仿佛在审视一只终于爬到棋盘终点的蝼蚁。
一道低语,如跨越万古而来的惊雷,在林风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葬天者,你终于来了。”
林风缓缓抬起头,迎向那亿万只代表着至高无上意志的眼瞳,他身上的伤口依旧在淌血,但他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坚定。
他知道,打败自己的影子,仅仅是这场战争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