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弥漫着潮湿瘴气与古老巫歌的南疆,林玄并未返回中州,而是径直向北,身形在云层之上几次闪烁,便已跨越万里之遥,进入北寒境深处。他的目标,是那片被标注在古老地图边缘、几乎被世人遗忘的永恒冰川绝地——万古寒渊。
根据在天衍宗查阅到的一卷残破兽皮古籍记载,这片浩瀚无垠的冰川深处,封印着一头上古时期曾掀起无边浩劫、最终被未知大能镇压的恐怖大妖。岁月流逝,具体是何妖物,因何被封印,早已湮灭在历史尘埃中,只留下一个模糊的传说和一片被列为禁地的生命绝域。
林玄的目的,自然不是行那斩妖除魔的虚妄之举,亦非觊觎那可能存在的妖物遗泽。他的目光,落在那道历经无尽岁月冲刷,却依旧维系着这片区域死寂与隔绝的古老封印本身。他隐隐觉得,这道封印或许能为他提供一些关于“隐藏”与“隔绝”的珍贵启示。
越是靠近寒渊核心,周遭的景象便愈发显得苍凉死寂。凛冽的九天罡风如同无形的巨刃,永无休止地切割着亘古不化的万载玄冰,发出令人齿冷的尖啸。天空是永恒不变的铅灰色,不见日月星辰,唯有极北之地特有的瑰丽极光,偶尔如同垂死巨兽的神经末梢般在苍穹无力地扭动,投下变幻莫测却毫无暖意的幽光。这里的天地灵气稀薄到了极点,反而充斥着一种沉滞、深入神魂的极致寒意,连化神修士探出的神识都感到些许凝滞与阻碍。
他并未显露身形,将【尘】之隐匿神通运转到极致,自身气息与周遭呼啸的寒风、翻飞的雪屑、乃至冰原本身的沉寂意志完美融合,如同一个不存在的幽灵,在无垠的冰原上悄然潜行。
数日后,他终于抵达了古籍记载的大致区域。那是一片无比广阔的冰原,中心处赫然凹陷下去,形成一个深不见底、仿佛直通九幽的巨大冰渊。即便相隔尚有百余里,林玄也能清晰地感应到,一股庞大、晦涩、带着万古沧桑意蕴的封印之力,正从冰渊之下弥漫开来,如同一个无形的力场,笼罩着这片天地。
这股力量层级极高,远超他化神中期的境界,甚至让他隐隐有种面对天地本源法则般的渺小与敬畏。更令他心神微震的是,这股封印之力中蕴含的法则意蕴,与当前九天十地主流修仙体系催动的力量有着微妙却本质的差异。它更侧重于绝对的“隔绝”与极致的“隐藏”,其力量性质沉静而内敛,仿佛其存在的首要目的,并非是为了镇压内部的妖物——那或许只是顺带的结果——而是要将这片区域,连同其中被封存的一切,从整个世界的“感知”中彻底抹去、封存起来,隔绝内外。
这个发现让林玄心中念头急转。若真如此,这道封印本身,就是一座活生生的、关于如何“隐藏”一个存在的顶级范例!这对他思考如何应对那可能存在的“牧守巡天”,无疑具有难以估量的参考价值。
他自然不会愚蠢到去触碰封印核心,那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他的计划更为迂回、谨慎,也更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他决定在这道巨大封印的外围区域,布下大量微型的、功能单一的监测节点阵盘。
这些阵盘并非为了攻击或干扰封印,而是如同最敏感的触须,仅仅记录封印自然散发出的能量波动频率、法则显现的细微规律、以及其与周遭冰原极端环境的相互作用。他要像一位最高明的医师,通过聆听巨兽体表的脉搏与呼吸,来反推其内在的生命结构与运行机制。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时间和心力的水磨工夫。林玄在距离冰渊边缘约百里之外,寻了一处被厚重风雪掩盖的深邃冰裂隙,动用法力悄然开辟出一个仅能容身的临时洞府,并布下数重隐匿与隔绝阵法。此后三年光阴,他便化身成为一个最耐心的观察者和阵法师,心无旁骛地投入到这项浩大而精细的工程中。
他亲手炼制了数百个巴掌大小、材质各异以对应不同属性能量波动的监测阵盘。每一个阵盘都被他以化神级的神识和阵道修为,刻印上最精密的聚灵、感应、记录乃至自我伪装的复合符文。然后,这些阵盘被他以各种巧妙而隐蔽的方式,打入数百丈深的冰层之下,嵌入坚逾精铁的冻岩裂缝之中,或者直接伪装成天然形成的冰棱、雪堆,如同星罗棋布般,散布在封印力场外围的各个关键节点与能量脉络之上。
整个过程必须如同绣花般小心翼翼,不能引起封印本身的任何异常反应,也要避开那极低概率出现的、前来此地探险或寻求机缘的修士。期间,他曾感应到一股属于元婴后期的神识从远方扫过这片区域,似乎属于某个前来历练的北寒境大宗弟子,但对方显然未能发现任何异常,很快便离去了。林玄则始终如同冰原下的顽石,寂然不动。
在外人看来,即便真有谁能看穿他的隐匿,也只会以为这是一个痴迷于研究上古阵法的阵道狂人,在废寝忘食地做着一些看似无用且极其枯燥的记录工作。毕竟,研究上古遗留的强大封印,是许多阵法师梦寐以求的机缘,虽然绝大多数人连靠近都难以做到,更遑论像他这般进行如此系统、长期且深入的外围监测。
三年时光,在呼啸的风雪与元神中不断流淌的海量数据中悄然流逝。
当林玄将最后一枚形如万年玄冰、内部符文流转几乎与自然环境能量同步的监测阵盘,精准打入一处冰渊边缘不易察觉的能量细微涡流节点下方时,他缓缓直起身,感受着那遍布方圆数百里的数百个节点,通过神识传来的、微弱却无比稳定的反馈信号。
浩瀚的数据流开始在他强大的元神中汇聚、分类、推演。那古老封印的能量流转轨迹,其隔绝法则的独特显现方式,其与北境极致严寒环境形成的某种共生共鸣……无数细微的、曾被忽略的奥秘,如同散落在时间长河中的珍珠,被他一串串细心拾起、擦拭,逐渐拼接出一个关于“大型隐匿隔绝阵法”的模糊却极具价值的构思框架。
虽然距离完全解析这道上古封印的奥秘还差十万八千里,但林玄对于如何构建能够有效“隐藏”一个区域、乃至一个世界的阵法,有了前所未有的具体方向和理论基础。这不再是凭空臆想或局限于现有阵法知识的改良,而是基于一个真实存在的、极高层次范例进行的逆向工程与理念汲取。
他站在凛冽的风雪中,目光仿佛穿透了脚下厚重的冰层与岁月,看到了那道维系了万古的沉寂之光,思绪却飘向了更遥远的未来,那片看似平静却可能暗藏危机的星空。
“若能将九天十地,也如此‘封印’隐藏起来……”一个模糊却无比大胆,甚至堪称逆天的构想,在他道心深处悄然萌发,旋即被更深的沉寂所掩盖。
他没有再停留,也没有任何感慨,身形微动,便已消失在漫天飞舞的雪幕之后,仿佛从未在此地出现过。唯有那数百个深埋冰原之下的监测节点,依旧在绝对零度般的严寒中,忠实地履行着它们的使命,将关于那道万古封印的点点滴滴,持续不断地传递给远在不知何处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