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蘅抬起眼,目光如两道寒刃,直直刺向阮老夫人因惊骇而骤然紧缩的瞳孔。
“孙女虽为女子,却也知晓,一个连自家子孙都护不住的府邸,如何在朝堂立足?”
她向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字字如惊雷,在每个人的心头炸响,“今日,是我弟弟命大!若非我恰好赶回,明日太学收到的,恐怕就是阮家嫡孙暴毙的讣告!届时,圣上会如何看待我们阮家?是治家无方,还是……故意谋害皇家未来的栋梁,意图动摇国本?!”
这番话,比“报官”二字更诛心!
阮老夫人浑身一颤。她明白,阮雪蘅说得对。一个即将入太学的孙子,其分量,远超整个阮府!
阮雪蘅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逼近,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所以,与其让外人来查,不如孙女亲自来查!从今日起,府中中馈、对牌、账册,尽数交由我手!孙女要一笔一笔地算清楚,我母亲的血肉,都喂肥了哪些豺狼!也要一寸一寸地挖干净,这府里还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腌臜!”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祖母,您是想体面地把管家权交出来,还是想等孙女请顺天府尹登门,帮您‘体面’?”
这已不是请求,是赤裸裸的最后通牒!
阮老夫人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从地狱归来的孙女,再看看旁边吓得面无人色的女儿阮令仪,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她明白,阮府的天,真的要变了。
她颓然坐倒,疲惫地挥了挥手:“……罢了,都依你。”
“多谢祖母成全。”阮雪蘅目的达成,却并未就此罢手。
她的目光如毒蛇般,缓缓落向瘫在地上的脱嬷嬷。
“至于这个刁奴,”她的声音轻柔下来,却让所有人不寒而栗,“重责二十大板,送回乡下?祖母,您是想让她养好伤,回来继续给我弟弟下毒吗?”
阮老夫人脸色一僵。
“依孙女看,”阮雪蘅的笑意加深,“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就该割了舌头,打断手脚,再发卖到边疆的官窑里,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才能叫以儆效尤!”
“你……你这个毒妇!”阮令仪尖叫起来。
“闭嘴!”阮老夫人厉声喝止了女儿,她看着阮雪蘅眼中那不容置喙的杀意,知道今日若不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这个孙女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拉下去,杖毙!尸身扔去乱葬岗!”
“是。”粗壮的家丁立刻上前,拖起屎尿齐流、已经吓得说不出话的脱嬷嬷就往外走。
阮雪蘅这才满意地微微颔首:“祖母英明。”
她终于拿到了阮府的管家权。
阮怀瑾一直沉默地站在姐姐身边,此刻,他悄悄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姐姐冰凉的手。
姐姐是对的。躲是躲不过的,唯有变成更凶狠的野兽,才能咬碎那些噬人的豺狼。
阮雪蘅回握住弟弟的手,平静地转向阮老夫人,福了福身:“祖母,瑾儿明日,便要入太学念书,孙女先行去准备。”
话音刚落,一道尖酸刻薄的嗤笑声划破了堂中的寂静。
先前插不上话的叶云嫣捂着嘴,满眼讥讽地盯着阮怀瑾:“表姐莫不是疯了?太学是什么地方?就凭他?一个走几步路都要喘的药罐子,也配进去?我看,是跟你那个没福气的娘一样,都是早死的短命相!”
“啪——!”
一声比方才杖毙家法更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叶云嫣的脸上!
阮雪蘅收回手,快得甚至没人看清她是如何动作的!
“啊!你……你敢打我!”叶云嫣被打得原地转了半圈,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
“母亲!”她哭着扑向阮令仪。
阮令仪又惊又怒,正要发作,阮雪蘅却已从袖中取出一份卷轴,双手呈到阮老夫人面前:“祖母请看,这是三皇子殿下亲笔的推荐信与太学的准入文书!上面盖有太学与三皇子府的双重印鉴!我弟弟,是三皇子保荐入太学的人!表妹刚才那番话,是在羞辱我弟弟,还是在质疑三皇子殿下的眼光?!”
三皇子?!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炸得阮老夫人浑身一震!她一把夺过文书,展开一看,那鲜红的印鉴与龙飞凤舞的“宸”字签名,让她几乎要昏厥过去!阮家这是……攀上三皇子了?!
这对日渐式微的阮家而言,是泼天的富贵!
顷刻间,老夫人脸上的怒气与阴沉一扫而空。她小心翼翼地卷好文书,而后竟从袖中摸出厚厚一沓银票,足有五百两,亲手塞到阮怀瑾的手里。
“好孩子!我的好孙儿!”她拍着阮怀瑾的肩膀,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和与热切,“到了太学,要好好听先生的话!谁敢欺负你,回来告诉祖母,祖母给你做主!”
一直看戏的江氏也立刻笑着附和:“是啊,怀瑾这孩子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将来定有大出息!”
这番变故快得令人咋舌。阮令仪将要出口的斥责硬生生吞了回去。
叶云嫣看着被众人围着夸赞的阮怀瑾,再看看祖母和颜悦色的模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觉得那一巴掌不仅打在脸上,更打在了她的心上,火辣辣地疼,将她的尊严烧得一干二净。
众人散去。
回到蘅芙苑,阮雪蘅屏退左右。
晚膳时,阮怀瑾捧着饭碗,犹豫了许久,才小声地问:“姐姐,太学里的公子哥……他们会不会欺负我?”
阮雪蘅夹了一块排骨放进他碗里,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瑾儿,记住,与人相处,不卑不亢。若有人友善,你便以诚相待;若有人刁难……”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不起眼的银针,放在阮怀瑾面前的桌上,银针的末端淬着幽蓝的光。
“……你就想办法,让他再也开不了口。天塌下来,姐姐为你顶着。”
阮怀瑾抬起头,看着姐姐温柔而坚定的侧脸,心中那点残存的怯懦与不安,仿佛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平。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那枚银针悄然收起,扒了一大口饭,含糊却清晰地说道:“姐姐,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