窟外的喧哗声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岛上却明显多了一些陌生的气息,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几颗石子,荡开层层涟漪。林越缓步走出“白首太玄经”洞窟,阳光洒落,海风拂面,他深吸一口那富含“活力”的空气,只觉体内磅礴内力与之隐隐呼应,圆融自在,仿佛自身也成了这海岛环境的一部分。
他没有立刻去寻找新来的客人,而是先回到自己那间位于僻静处的精舍。房间简朴,一床一桌一椅而已,却打扫得干干净净。他打来清水,稍作洗漱,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布衣衫,褪去了连日闭关修炼的尘气。他深知那位“天命之子”石破天的性子,纯粹质朴,犹如未雕之璞玉,直接找上门去反而可能惊扰了他那赤子之心,引起不必要的戒备或误解。一切,需讲究个缘法,自然而然最好。
信步来到岛上的饭堂附近。这是一处宽敞的石殿,平日里是岛上众人用餐和交流之地,此时并非饭点,人却比平日多了些,不少岛上的弟子和仆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都在低声议论着刚刚抵达的那批“赏善罚恶令”邀来的中原武林人士。言辞间,多有对中原武林勾心斗角、贪婪怯懦的不屑,他们久居海外,潜心武学,对中原武林的诸多行径颇有些看不起,也对那批人中几个气息不俗的高手略有关注。
“…张三李四二位使者此次带回的人似乎不少?听说中原各派为了应付赏善罚恶令,闹出了不少笑话,推了些替死鬼出来。”
“哼,贪生怕死,枉称豪杰!哪像我们侠客岛,一心只求武学真谛!”
“不过…听说里面有个傻乎乎的小子,根骨好像好得吓人,刚才在饭堂露了一手,笨手笨脚差点摔了碗,结果内力自发护体,直接把碗震碎了,惹得赵管事都多看了两眼…”
“哦?有这等事?叫什么名字?”
“好像姓石,叫石破天?名字倒是挺霸气,人看起来却懵懵懂懂的,跟没睡醒似的…”
石破天!果然来了!
林越嘴角微扬,放下茶盏,身形微微一晃,便已悄然离开饭堂,如同融入清风,步伐看似不快,却瞬息间掠过数丈距离,向着岛上安排给新来客人的居所方向行去。他没有刻意隐藏气息,但内力已达贯通任督、渐趋圆满之境的他,行动间自然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呼吸、步伐、甚至体温都似乎与周围的风、光、气息协调一致,除非功力远胜于他或灵觉异常敏锐者,否则极难察觉他的存在。
在一处靠近客舍的海边礁石群,林越看到了那个身影。
一个青年,穿着不合身的、略显破旧的粗布衣衫,袖口和裤腿都有些短了,露出结实的手腕和脚踝。身材高大,体格健壮,肩膀宽阔,透着一股野性的力量感。面容敦厚,皮肤因常年风吹日晒呈古铜色,眉眼开阔,鼻梁挺直,嘴唇略显厚实,整体看起来甚至带着几分未褪的稚气和茫然。他正蹲在礁石边,好奇地看着海浪周而复始地拍打岩石,溅起无数晶莹的水花,有时还会伸出手指去碰触那冰冷的、带着泡沫的海水,然后看着被打湿的手指傻笑一下,笑容纯粹、干净、不掺任何杂质,如同初生的婴儿,对一切都充满了最本真的好奇。
正是石破天。他身上没有凌厉的气势,没有精明的算计,只有一种浑然天成、磅礴欲出的生命活力,以及一种…与周遭自然极其和谐的质朴气息。他就那样蹲在那里,却仿佛本就是这海边礁石、蓝天白云的一部分,丝毫不显得突兀。
林越没有立刻上前,只是远远站着,静静观察。在他的超级感知下,能清晰地“看到”石破天体内那堪称恐怖的精纯内力正在自行缓缓运转,磅礴浩瀚,如长江大河般奔流不息,却又不带丝毫烟火气,仿佛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如呼吸般自然。其总量和质量,甚至让刚刚打通任督二脉、内力大进的林越都暗自心惊!那内力的精纯程度和与肉身的契合度,简直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仿佛不是修炼而来,而是天生地养,自然孕育而生。
“果然…这才是真正的天赋异禀,钟天地之灵秀…”林越心中赞叹,同时也感到一丝奇妙的感觉,“他的强大,并非源于外物改造或苦修技巧,而是源于一颗未被污染的本心,以及与之匹配的、堪称bug级的武学奇缘。相比之下,我这靠陨石能量和NZt开挂的,反倒显得‘取巧’了。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似乎是感受到了那平和而专注的注视,石破天忽然抬起头,望向了林越的方向。他的眼神清澈见底,像是最纯净的山泉,带着一丝好奇和茫然,却没有丝毫警惕和敌意,仿佛一只林间的小鹿。他挠了挠头,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你…你好。你也是岛上的吗?我…我叫狗杂种。”他下意识地说出了自己习惯的名字,显然对“石破天”这个大名还不太适应。
林越心中莞尔,缓步走了过去,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我叫林凡。算是岛上的客人吧。看你面生,是新来的?”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自然。
“嗯嗯!”石破天用力点头,显得很高兴有人跟他搭话,而且对方看起来没有恶意,“张三李四大哥带我们来的。这里好多奇怪的字画,他们都盯着看,我看不懂,就出来走走。”他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缺乏逻辑,但语气真诚,毫不设防。
“看不懂很正常。”林越走到他身边,也看向那无边无际、蔚蓝壮阔的大海,“那些东西,本来就不是用来看懂的。”
“啊?不是用来看懂的?”石破天更加困惑了,浓密的眉毛拧在一起,“那…那是用来做什么的?”他的思维很简单直接。
“用来感受的。”林越轻声道,像是对石破天说,也像是自言自语,声音融入海风之中,“就像你看这海浪,它不会告诉你它为什么来,为什么去,但你看着它,听着它,心里是不是就会觉得很开阔,很舒服?”
石破天眼睛一亮,仿佛被点醒了什么,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我看着海,就觉得心里头很痛快!比看那些弯弯曲曲的字舒服多了!”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表达着自己的感受。
林越笑了,知道自己的引导起了作用:“那石壁上的画,其实也一样。你不用去想它是什么字,代表什么意思。你就当它们也是海浪,是云彩,是风吹过树叶的痕迹,看看它们是怎么动的,感觉一下它们让你心里头想起了什么,身体里的那股气…嗯,就是吃完饭觉得身上暖暖的那股劲儿,是不是也想跟着动一动?”
他尽量用最朴素、最贴近石破天思维方式的语言去引导,避开所有复杂的概念和术语。
石破天听得似懂非懂,但“海浪”、“云彩”、“暖暖的劲儿”这些词他都能理解。他再次望向“白首太玄经”洞窟的方向,懵懂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一种模糊的向往和好奇。他下意识地比划了一下手脚,体内那磅礴的内力似乎随之微微荡漾了一下,与他的动作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好像…是有点想动…”他憨憨地说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似乎在感受那股“暖暖的劲儿”。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锐、带着不耐烦语气的声音传来:“狗杂种!你跑这里来做什么?快回去!龙岛主要见我们了!”
只见一个衣着华美、用料考究、绣着精致花纹的少女快步走来,面容娇俏,皮肤白皙,但眉宇间带着几分刻薄和急躁,正是丁珰。她不耐烦地瞪了石破天一眼,然后才注意到旁边的林越,见他衣着虽干净但只是普通青布,气质内敛,由于她功力浅薄,看不出深浅,只觉得林越不像什么大人物,便也没太在意,只是催促石破天:“快点!别让岛主他们等急了!要是惹怒了岛主,有你好果子吃!”语气中带着惯有的娇蛮。
石破天“哦”了一声,有些歉然地看了林越一眼,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林凡大哥,我…我先过去了。”
林越微笑着点头,目光温和:“去吧。记住我的话,多看,多感受,不必强求明白。”他再次强调。
石破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被丁珰拉着胳膊,有些踉跄地走了,还不忘回头看了林越一眼。
林越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目光深邃。丁珰的出现,提醒着他石破天身上还纠缠着江湖的恩怨情仇,那个单纯的世界之外,还有着复杂的人心和欲望。但他并不打算过多介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和道路。石破天的赤子之心,需要他自己去经历、去领悟、去保持,外人的过度干预反而可能适得其反。而他自己的道路,也并非在此方世界久留。
而他自己,也有未完成的道路。那“白首太玄经”的最终奥秘,还需要时间去沉淀和领悟。
数日后,“白首太玄经”洞窟内。
石破天果然也被带到了这里。与其他人的苦大仇深、凝神钻研、如临大敌不同,他完全是懵懵懂懂、东张西望,对这个新环境充满了好奇。他看着壁上那些“游来游去”的蝌蚪文,觉得很好玩,便依着林越的话,不去想它们是什么字,只是觉得这些“小蝌蚪”游动的样子很吸引人,忽快忽慢,忽聚忽散,有的活泼,有的沉稳。看着看着,身体里那股暖暖的、听话的力气就不自觉地跟着动了起来,仿佛那些小蝌蚪在召唤它一起游戏。
他觉得有趣,便忍不住手舞足蹈,模仿起那些蝌蚪的游动轨迹。动作笨拙可笑,毫无章法可言,时而像在胡乱划水,时而像在追逐蝴蝶,时而蹦跳几下,时而原地转圈。引得窟内几位苦修者纷纷皱眉,觉得此人言行无状,扰了清净,实在不堪造就,若非看在二位岛主面上,早已出声呵斥。龙木二位岛主也是暗自摇头,虽知其内力深厚得不可思议,但这般痴傻心性,恐怕也难以领悟太玄经奥秘,最多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可惜无人能琢。
唯有林越,静坐一旁,嘴角含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在他的感知中,石破天那看似滑稽荒谬、毫无逻辑的动作,却暗合着壁上蝌蚪文最本真的流动韵律!那不是形似,而是神合!他体内那磅礴浩瀚、精纯无比的内力,正以一种极其自然、极其高效、极其完美的方式在运转,贯通着那些连自己都还未完全摸索到的隐微窍穴!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牵引着体内气机做出最优化、最契合太玄经本意的变化!这是一种本能的、先于理解的契合!
“开始了…”林越心中暗道,涌起一股强烈的期待感。他不再刻意关注石破天,而是再次沉下心神,将自己的意念与石壁相合,同时也敏锐地、开放地感受着石破天身上那自然散发出的、与太玄经完美共鸣的韵律和气场。他就像是一个拥有最精密仪器和理论模型的科学家,此刻终于观察到了最理想、最完美的自然现象,两者相互印证,瞬间迸发出无数的灵感和突破!
在这种奇妙的相互映照和启发下,林越发现自己对太玄经的感悟速度陡然加快!许多之前模糊不清、难以把握的细微之处,在石破天那“天然去雕饰”的本能演练对照下,变得清晰明了!那些蝌蚪文不再是难以捉摸的轨迹,而是变成了可以理解、可以遵循的能量流动图谱!他的内力运转越发圆融自如,精神意念也与内息结合得更加紧密,向着那万武归宗的最终境界高速迈进!
窟内其他人都被石破天吸引了注意力,或鄙夷,或无奈,或感叹暴殄天物,无人注意到,旁边那位一直安静参悟的“海外奇人”林凡身上,正在发生着何等惊人的、脱胎换骨的变化。他的气息愈发渊深莫测,体内内力奔流不息,性质不断蜕变,与石壁、与天地、甚至与那懵懂舞动的石破天,都形成了一种玄妙的和谐共鸣。
万武归宗之境,那扇沉重而神秘的大门,正在向他缓缓敞开一条越来越大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