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晨,风并不像白日里那般惹人焦灼,宣恩赵宅的气氛却没有空气中的轻松。
栖渺站在一边,头微微低垂,面上是还未处理的泪痕,辰风站在门口,面露自责。
赵策靠站在书案前,一手揉搓着眉心。
“阿爹!”
薇薇从外面进来,赵策朝着两边使了个眼神,而后收拾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才走向心情甚好的小姑娘。
“薇薇,用过早膳了吗,今天你娘不在,阿爹晚些送你去学堂好不好?”
赵策心里很是烦躁,薇薇的好心情并未影响到他。
想到还没有消息的某人,赵策又按下心中的不快,耐心的跟女儿说话。
薇薇的小脸在听到赵策说要去学堂的时候就垮了下来,小孩都是不喜欢念书的,薇薇现在有了年龄相仿的玩伴,变也受了些许影响。
只是薇薇到底还是更亲谢清楹一些,赵策说不出什么哄孩子的话,不笑的时候有些吓人。
父女俩的关系,并没有谢清楹希望的那般好。
薇薇单独面对赵策时,还是有些怕的,赵策一晚没睡,状态实在算不上好,薇薇话到嘴边,对上赵策的目光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赵策心中本就烦躁,说这句话时,语气自然带上了点怒意。
薇薇因他的语气有些害怕,轻声道。
“没有,阿爹……”
“薇薇乖,你先去学堂,阿爹让阿娘下学的时候去接你。”
赵策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想到谢清楹,他有些无奈的蹲下来,摸了摸薇薇的头。
谢清楹很喜欢薇薇,实在比那些真正的母女都喜欢。
为了让薇薇有个好的成长环境,在自己每一次跟薇薇的对话后,她都会拐弯抹角的告诉他问题在哪。
想到谢清楹,赵策的头更痛了。
“可是阿爹,阿娘今晚不是不回来吗?”
在赵策沉思间,薇薇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你说什么?”
赵策猛然转头,薇薇的手上捏着一张纸,表情疑惑。
“大人,这是小娘子今早在夫人平日里睡的枕头下面发现的。”
南樛上前一步,解释道。
“夫人昨日去赴宴前,特意吩咐奴婢彻夜陪着小娘子。”
“阿爹,阿娘昨日答应了我,让我今日去找偲偲,等她去接我。”
“她没有跟你说吗?”
薇薇有些不解,阿娘既答应了自己,为何不与阿爹说呢。
她看着赵策,想起偲偲之前的话,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
偲偲说了,夫妻之间是毫无保留的,这叫信任。
偲偲的阿娘阿爹有什么事情都会与对方说,感情好的不得了。
但是她的姑姑与姑父却不是这样的,姑姑在外面找了人,最终与姑父一刀两断。
“薇薇,你记住了吗?没有爱就会不信任,不信任就会分开,我们一定要好好看着阿爹阿娘,不要让她们分开!”
薇薇没有什么阿爹阿娘这辈子都不能分开的想法,阿娘说过,所有人在一起都是因为爱,没有爱的话分开对大家都好。
不过薇薇有些不太高兴,阿娘不爱阿爹了吗,不喜欢阿爹的话会不会有一天也不喜欢自己了,她不想跟阿娘分开。
赵策打开薇薇刚才给自己的信,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赵三郎君,我很惜命的,等我回来!]
简短,潦草,却让赵策一身的气瞬间消失。
谢清楹总是这样,一句话就会影响他整个人。
“阿爹?”
看着女儿的小脸,赵策只觉如释重负,对着她笑了笑。
“没事,既然你阿娘说了,那你就去齐家吧,等阿爹阿娘接你回家。”
送走薇薇后,房间里的空气不再那么沉闷。
栖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想到谢清楹,她跪在赵策身前,声泪俱下道。
“大人,都是奴婢的错,没有一直跟在夫人身边……”
栖渺一生有很多后悔的事情,但目前为止,最后悔的还是谢清楹被山匪掳走这件事。
谢清楹昨晚说要镯子拿错了要她回去拿,谁能料到,这没一会的功夫,前院乱起来了不说,夫人也不见了。
栖渺是听到外面的传言的,青川寨这般凶狠,她的夫人该怎么办啊?
“目前最重要的不是这个,你先起来。辰风,他待在青川寨这么久,最近有没有消息传过来?”
辰风上前一步,恭敬的道。
“将军,他说,每次带了人回去,第三天晚上寨中都会庆祝一番。”
“只有这个?”
赵策皱眉,有些不满。
“翠叠山上机关重重,他来回几趟,已经画出了大半位置。”
“太慢了,让他再想想办法。”
赵策摩挲着那张纸,仿佛想要从里面得到慰藉。
“是!”
“大人,夫人……”
栖渺看着赵策,有些不可置信,夫人的安危不是最重要的,那什么是最重要的?
“夫人没事,我们只要配合好她就行。”
赵策对谢清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
谢清楹身上的秘密很多,总是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从前赵策猜测她的用意,现在赵策希望自己能够帮到她。
“大人,还有一事。”
辰风刚走出去没几步,又折返回来,面露犹豫。
“什么事,快说!”
昨天晚上属下来报的时候,赵策整个人愤怒到要连夜带人上翠叠山。
属下一劝又劝,加上青川寨二当家还没审,他才勉强收起满身戾气。
不是因为赵策不想,只是赵策有些害怕。
谢清楹很奇怪,从头到尾都很奇怪。
新婚夜初见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用秦明江的秘密换自己的生命。
后来又跟秦明意见面,甚至与她关系好到差点让秦明江杀了她。
就连传闻中跟她极为不合的谢清霜,也在婚后关系缓和。
赵策不傻,就算谢清楹一直在极力掩饰,但对比谢清楹这个人的前后变化,真的让人很是怀疑,她是不是被人控制,不得不去做这些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谢清楹刻意安排,每次他有所怀疑的时候,谢清楹都会因为各种方式影响他,让他的决定推迟。
早春三月,谢清楹跪在玄城王府的前院,为他说出多年的不公。
京城最大的那场春雨到来时,谢清楹给他送了长寿面。
春雨初停,谢清楹去宫里接回了受罚的他。
所以他原谅了谢清楹放的那支冷箭,决定给她一个机会,让她服下毒药,保她目前的平安。
这么多年,赵策虽然无耻,但礼尚往来这方面很是讲究。
谢清楹不是这辈子第一个帮他的人,却是帮的时机最对的人。
赵策以前总想还晚谢清楹这些不经意的帮助,等有一天她装不下了就杀了她,只是赵策没想到。
这世间,有些东西,并不是那么好还的。
谢清楹接住了他,给了他一个拥抱,让他不再做只配睡在暗室里的老鼠。
他贪恋谢清楹怀中的馨香,本以为只是想要休息一下,有些事情却已经不受他的控制。
在一个平静的夜晚,赵策抱着谢清楹,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他救是喜欢谢清楹,毫无理由,就算她不坦诚,就算谢清楹骗他,利用他,他也喜欢。
喜欢的第一步是绝对的信任。
谢清楹不会告诉他的那些事情,赵策不会问。
他会帮她,包括谢清楹这次去青川寨。
昨天晚上,经过一段时间的担心,赵策又觉得是谢清楹自己安排了这一切。
谢清楹身边有很多人保护,如果不是她自己愿意,何诗玉怎么也带不走她。
而今早薇薇的纸条进一步证明了这一点,谢清楹就是故意的。
她去青川寨有事,并且不能让自己知道。
“告诉他,全力配合夫人在青川寨的一切行动。”
赵策淡淡道。
除却放心,他心中也有些不高兴。
谢清楹安排好了薇薇,提前把栖渺支开,却只给他留了一张纸条,还是通过薇薇在今早交给他。
他在她心里,就这般不重要吗?
“大人,牢房中的人,有话说。”
“我知道了。”
不管谢清楹想要做什么,但她是决对不会允许自己意气用事,坏了大事的。
他自己,也绝对不允许。
翠叠山上机关遍布,得等他的消息下来,才可以进行下一步动作。
谢清楹,只要你能做到自己想要的,就好了。
……
“开门!开门!”
谢清楹走到门口,就开始大喊。
【宿主大人,为什么这个场景如此眼熟?】
确实眼熟,但是上次给我开门的人已经死了。
谢清楹心里默默诽谤。
【你少管这些。】
谢清楹又开始喊,牢房里还关着许多人,谢清楹的动静成功的拉到了仇恨。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就是,刚来第一天就闹事,小心等下人来了把你砍了!”
“安分点,不然老子要动手了!”
……
青川寨这些年抓的人不少,甚至有特制的牢房。
里面的犯人还有一套特定的标准,按照标准分牢房。
这还是谢清楹拔了头上的簪子跟旁边大婶换才知道的。
然后谢清楹发现,自己和褚溪被分到了最严重的犯人牢房那一栏。
【不是,我干嘛了,为啥把我关在这种牢房里?】
看着牢房中的那些刑具,谢清楹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她穿个书咋就这么命运多舛。
连牢房都是最牛逼的那种。
和褚溪交谈过后,谢清楹决定趁着还没人来上刑去何诗玉面前争取一下。
【可能是因为你比较……】有病。
女配系统话只说到一半。
【比较什么?】
【因为你善,人善被人欺。】
女配系统被谢清楹的不要脸震惊到了,你在这里猜测何诗玉是不是弯到,咱们这里是言情频道,这种不放在最牛逼的牢房,难道让你去写同人文吗?
你自己看看,这阴不阴?
【你说的对。】
谢清楹最好说话,对于别人的话总是深信不疑。
“睡什么睡?你这个年纪是怎么睡的着的?有句话说的好啊,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要砍早砍我了,这不过是何娘子一时生气,忘了我俩之前的好日子了。”
“还有你,来来来,动手动手,大早上的戾气这么重,还是多喝点丝瓜汤降降火吧,年纪轻轻,好好养生吧。”
谢清楹随意拿起一件刑具,朝着刚才那位说话的大哥,隔空一点。
在谢清楹好声好气的回答下,牢房中的气氛更和谐了。
众人闹作一团,这些人,有好有坏,但能被分到这里的,要么是家里有点东西要么就是自己有点东西。
但不管怎么说,就是有点东西。
有东西就代表都是硬茬,一时间,谢清楹在他们的口中,几乎快成了一个死人。
褚溪看不下去这幅“相亲相爱”的美好画面,拉着谢清楹走到牢房的角落,生气的问道。
“谢清楹,你干什么?”
谢清楹不知道,褚溪毕竟是溜过来一回的。
青川寨跟朝廷相对,其他的不好说,但能在宣恩这么久,甚至能成为顺州的心头大患,管理上还是很合理的。
这个牢房中关的人,有曾经的江湖第一杀手,有富商家的公子,还有亡命之徒,鱼龙混杂,褚溪不信谢清楹看不出来。
谢清楹小心惜命,这点只要跟她相处的久一点的人都知道。
只是她没来一会就闹出这番动静,难不成,是有十足的把握?
“干什么?”谢清楹的表情很是无辜“还能干什么,谢清霜和你那心上人不是在这吗?不出去怎么救她们?”
“你……”
褚溪有点看不懂她了,但青川寨的人并没有给褚溪反应的时间。
动静闹的太大,有人走进来骂了一句。
“谁挑的事?给老子滚出来!日子过的好好的想找死是吧?”
全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谢清楹身上,褚溪倒底想替她挡一挡,谢清楹却笑道。
“是我挑的事,现在可以带我去见何诗玉了。”
“娘子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谢清楹一脚踹开门,笑盈、道。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我跟你们娘子已经分开一个时辰了,少说也半个月了,她现在很想我,我能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