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半，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随着门缓缓打开，护士们推出一张病床，上面躺着一位面色苍白的年轻女孩。女孩的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刚刚经历了一场复杂的心脏搭桥手术。
董医生！盼盼怎么样了？早已守候多时的父母立刻冲上前，母亲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发白。
董晴文摘下口罩，露出疲惫却温和的笑容：手术很成功。我已经和IcU的同事交接过了，他们会特别关照盼盼。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却专业，如果接下来一周在IcU观察没有问题，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谢谢您，董医生...母亲的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董晴文轻轻拍了拍这位母亲颤抖的手：去看看孩子吧，她现在最需要你们的陪伴。目送家属离去后，她的目光越过嘈杂的走廊，落在长椅上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她整理了一下沾着血迹的白大褂，双手插兜走向唐婉：久等了。
唐婉缓缓起身，黑色风衣随着动作微微摆动：不久，正好看完两份案卷。她的目光意味深长，董医生对待病人家属总是这么温柔。
职业习惯而已，董晴文耸耸肩，就像唐队长追捕犯人时的雷厉风行。
唐婉从公文包中取出一纸文件，声音突然压低：董晴文，你涉嫌杀害沈段医生，这是逮捕令。
董晴文平静地伸出双手：比预计的快。能告诉我，你们是在哪里找到...他的头的？
这要感谢热心市民的举报。唐婉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
董晴文苦笑摇头：自作孽不可活啊。唐队长，不给我戴上手铐吗？
唐婉环视四周，医院走廊上医护人员来来往往：你毕竟是这里的名医。她微微倾身，挽着我的手臂，像正常同事一样走出去。
真意外，董晴文挽上她的臂弯，传闻中雷厉风行的唐队长，也有这么体贴的一面。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唐婉嘴角微扬，大概也是最后一个。
走出医院大门，冷风迎面吹来。唐婉这才取出手铐，动作利落地扣上董晴文的手腕：我也不希望是你。但证据确凿。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惋惜，如果没有这个案子，我们或许会成为朋友。
董晴文回头望了一眼医院大楼：三十岁就当上刑警队长，唐警官才是真正令人佩服的人。
警车门关上的闷响，为这段对话画上句号。
市局审讯室内，白炽灯刺眼的光线下，董晴文低头摆弄着手铐。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门被推开，唐婉拿着档案夹走进来：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
董晴文抬起头，嘴角挂着苦涩的弧度：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和沈段是怎么认识的？
科室聚会上。董晴文的眼神飘向远处，说来讽刺，心内科和脑外科难得一起聚餐。那天我喝多了，在卫生间门口吐得昏天黑地，他正好出来，递给我一张纸巾...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我和我丈夫十八岁相识，二十年婚姻早就名存实亡。要不是为了孩子...她突然冷笑，呵，他整天泡在那个破协会里，对家里不闻不问。等他发现时，我和沈段已经...
唐婉皱眉：孩子没发现异常？
孩子？董晴文突然激动起来，手铐哗啦作响，那个不争气的东西！逃学、抽烟、打架...我每天四五台手术，下了手术台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哪还有精力管他？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唐警官，你说...是我不配做母亲，还是这个家早就没救了？我是个医生啊，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
唐婉沉默片刻，轻声问道：所以...
“所以……我说服沈段开始密谋杀了他爷俩。”
“你是怎么说服他的？”唐婉问。
董晴文冷笑一声“其实，沈段那个男人，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我为了说服他，只要事成之后，我把我自己给他，外加我银行卡里的钱，给他一半，他这才答应帮我杀了我老公和我孩子。”
“你参与没？”
董晴文点点头“我亲自杀死我自己的儿子，并且用手术刀一点点割掉我儿子的头颅，还有我丈夫的头颅。”
“头颅扔哪了？”唐婉语气很平静的问道。
“无敌密室逃脱对面的石墩桥，头颅就在桥下面。”董晴文头低沉的说道。
“那你为什么杀了沈段？”
“因为，他是我的帮凶，他帮我杀了我的老公和孩子，我必须灭口，让你们无从下手”董晴文因为激动站了起来。
被身后的刑警硬生生的按了下去。
中午，唐婉带着董晴文来到抛弃头颅的石墩桥“是哪里吗？”
“是”
唐婉瞥了她一眼“你倒是挺会挑地方”说着就要下去找头颅。
“唐队，我俩去”王强拦住她“你都好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让我和大龙来吧。”
唐婉摆摆手“行吧，你俩去吧。”
唐婉站在桥边，热风吹起她的短发，她凝视着浑浊的河水，眼神深邃。董晴文站在她身旁，手铐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她的表情平静得近乎麻木。
“你儿子几岁？”唐婉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董晴文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十四。”
“十四……”唐婉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这个数字的含义，“他逃学、打架、抽烟，但罪不至死吧？”
董晴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唐队长，你没当过母亲，你不懂。”
“我是不懂。”唐婉侧头看她，眼神锐利，“但我知道，哪怕他再叛逆，他也是你儿子。”
董晴文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是啊，所以我亲手送他走，让他解脱，也让我自己解脱。”
唐婉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河面。
没过多久，王强和大龙从桥下爬上来，手里提着两个黑色防水袋，脸色凝重：“唐队，找到了。”
唐婉点点头，接过袋子，拉开拉链看了一眼，又迅速合上。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手指却微微收紧。
“董医生，”她缓缓开口，“你儿子和你丈夫的头颅，我们会带回去做进一步检验。”
董晴文“嗯”了一声，眼神空洞。
唐婉盯着她，忽然问：“你后悔吗？”
董晴文笑了，笑声短促而冰冷：“后悔？唐队长，你觉得一个能亲手割下儿子头颅的人，还会后悔吗？”
唐婉没再追问，只是转身对王强说道：“带她回局里，继续审。”
王强点头，押着董晴文往警车方向走。董晴文忽然回头，冲着唐婉喊道：“唐队长！”
唐婉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你说，如果没有这个案子，我们会不会成为朋友？”董晴文笑着问，眼神却像淬了毒。
唐婉静静地看着她，最终只回了一句：“不会。”
董晴文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笑声癫狂而刺耳，直到被塞进警车，车门重重关上，那笑声才彻底消失。
唐婉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喂，局长，头颅找到了，案子可以结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传来局长的声音：“辛苦了，回来吧。”
挂断电话，唐婉抬头看了看天空，阳光刺眼，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同一时间，哈黑市春城报社编辑部。
楚辞和关小林刚从主编办公室出来，脸色灰败，衬衫后背被冷汗浸湿了一片。不用问，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这破活儿真是没法干了！”楚辞狠狠踢了一脚走廊的垃圾桶，金属撞击声在空荡的编辑部里格外刺耳。
关小林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阴冷：“大哥，要不咱们辞职算了？反正这世道烂透了，不如再杀几个有前科的垃圾，就当替天行道。”
“恐怕，你们没这个机会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楚辞猛地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走廊阴影处，黑色夹克下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眼神锐利如刀。
“市局的。”男人亮出证件，“楚辞？”
楚辞喉结滚动，僵硬地点了点头。
男人又看向关小林：“你是关小林？”
关小林下意识后退半步，声音发虚：“对……”
“你们涉嫌教唆他人犯罪，现在依法逮捕。”男人上前一步，手铐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跟我们走一趟。”
关小林突然转身就要跑，却被男人一把揪住后领，像拎小鸡一样拽了回来。
“上哪儿去？”林烨的声音带着讥讽。
主编听到动静，慌慌张张从办公室跑出来：“警官！这是怎么了？”他看了眼被铐住的两人，额头渗出冷汗，“他俩虽然工作不上心，但、但都是老实人啊，怎么可能犯罪？”
蒋雨择冷笑一声，拍了拍主编的肩膀：“送你句话——别把人性想得太美好。”说完，押着两人大步离开，留下主编呆立在原地，脸色惨白。
哈黑市审讯室。
刺目的白炽灯下，楚辞和关小林被分别铐在审讯椅上。林烨翻开档案，声音平静：“说说吧，为什么专挑有犯罪前科的人下手？”
楚辞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那些人该死！警官，他们就是这座城市的毒瘤！凭什么蹲几年大牢就能重新做人？他们该枪毙！”
蒋雨择重重拍桌：“枪毙？法律是你定的？有人只是偷了部手机，你就教唆别人杀他？你算什么东西！”
“我看不惯！”楚辞嘶吼着，手铐哗啦作响，“他们活着就是污染空气！”
林烨眯起眼：“那为什么要在尸体上写‘清道夫’？”
关小林突然笑了，镜片反射着冷光：“警官，您不知道有种鱼叫清道夫吗？专吃垃圾的。”他歪着头，语气轻快，“那些有前科的人，就是我眼里的垃圾，清理干净了，我才能舒坦。”
林烨合上档案，没再继续审问。他走出审讯室，给唐婉发了条信息：
{案子结了，明天回。}
唐婉很快回复：
{oK，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林烨嘴角微扬：
{别了，还是我给你做吧。}
唐婉发来一个愤怒的表情：
{怎么，瞧不上未婚妻的手艺？}
林烨轻笑：
{哪敢，只是舍不得你累着。}
当晚，哈黑市公安局。
送行宴上，省厅刑侦总队的段戚风举杯：“林烨，真不考虑留下来？这案子能破得这么快，全靠你。”
林烨摇头，语气淡然：“是大家的功劳。没有犯罪心理学教授的侧写和笔迹专家的鉴定，我也束手无策。”
聂局长拍了拍他的肩，赞叹道：“不愧是公安部钦点的犯罪心理侧写师，年轻有为啊！”
林烨举杯致意：“您过奖了。”
灯光下，他的眼神深邃而平静，仿佛早已看透人心最黑暗的角落。
晨光微熹，天际泛起鱼肚白，薄雾在朝阳下缓缓散去，空气中弥漫着初秋特有的清冽。
聂局站在市局大门口，手里夹着一支烟，烟灰被风吹散。他深吸一口，看向身旁的林烨，语气里带着惋惜：“真不考虑留下来？”
林烨笑了笑，目光落在远处逐渐苏醒的城市轮廓上：“聂局，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家里还有间咖啡店要打理，妹妹也刚上大学，总得有人照应。”
聂局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重，像是要把某种期许压进他的骨子里：“可惜了，真是个好苗子。”
一旁的蒋雨择插嘴，语气促狭：“聂局，您可别打他主意。要是林烨真留在这儿，怕是有人会从沈安杀过来，把咱们局给掀了。”
“谁啊？”聂局一愣。
“他未婚妻，唐婉。”蒋雨择冲林烨挤挤眼。
林烨无奈摇头，眼底却浮起一丝笑意。
聂局猛地一拍脑门：“唐婉？那个‘系统里的冷面阎罗’？”他上下打量林烨，突然哈哈大笑，“好小子，深藏不露啊！结婚记得发请帖，咱们局里可都等着喝喜酒呢。”
林烨点头：“一定。”
正说着，公安局的伸缩门缓缓开启，发出轻微的机械运转声。
聂局皱眉：“这么早有人报案？”
蒋雨择掏出手机：“才七点，不至于吧？”
林烨的目光却定在了门口。
晨光中，一道纤细的身影逆光而来，步伐利落，带着他熟悉的节奏。他眯起眼，心跳忽然快了一拍——像是某种直觉，又像是无数次在梦里演练过的场景。
“嗨，不认识啦？”
清冷的声音响起，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调侃。
林烨唇角不自觉勾起：“唐婉。”
“师妹。”
她走到他面前，仰起脸，眼底映着晨光，明亮得惊人。下一秒，她抬手捶了他肩膀一下，力道不轻不重：“怎么，连自己未婚妻都不认识了？”
林烨怔住，喉结滚动：“你怎么来了？”
唐婉挑眉，下巴微扬，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本来想等你回去的。”她顿了顿，忽然凑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只有他能听见的狡黠，“但转念一想，等你还不如亲自来接你——”
“这样，显得我比较有诚意。”
说完，她后退半步，利落地向聂局和蒋雨择敬了个礼：“师哥，聂局。”
晨风拂过，吹起她额前的碎发。林烨望着她，忽然觉得，这个清晨，似乎比以往任何一个都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