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怎么了?”箫景轩气喘吁吁地问道。
墨先生没有回答,而是侧耳倾听,脸色变幻不定。
片刻之后,他忽然冷笑一声:“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差一点成了别人的诱饵!”
“诱饵?”箫景轩和豆豆不明所以。
墨先生的目光如电,扫视着黑暗的四周,声音却压得极低:“那些‘赤焰行者’和‘嗅风犬’……追得太急了,也太张扬了。这绝对不像是在悄悄地抓捕,倒更像是在……驱赶!”
“驱赶?”豆豆愕然。
“没有错,是驱赶!”墨先生的眼神冰冷,“他们在把我们逼向某一个方向,或者……逼向某一个早就已经设好的埋伏圈!真正致命的杀招,恐怕不在身后,而在眼前面的这一片山林里面!”
此言一出,箫景轩和豆豆顿时毛骨悚然!如果墨先生猜测为真的,那么他们现在,岂不是正在主动地冲向另一个更危险的陷阱?
前有埋伏,后有追兵!是真正的十面埋伏!
就在这进退维谷、生死一线的关头,墨先生却忽然笑了,那笑容在夜色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和疯狂。
“既然有人想玩,那老夫就陪他们玩一把更大的!”他看向箫景轩和豆豆,语气决绝,“改变方向!不向北了,我们向西,去‘黑水沼泽’!”“黑水沼泽?!”箫景轩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沼泽地,是连当地最有经验的猎户,都不敢轻易深入的死亡禁地,里面终年瘴气弥漫,毒虫遍布,沼泽里面的暗坑无数,踏入者九死一生!
“那是一处绝地!”豆豆也失声叫道。
“绝地,往往也就意味着生机!”墨先生的目光灼灼,“拜火教的人,料定我们不敢去那个沼泽,埋伏必然是设在北面的山路。我们反其道而行,闯一闯那龙潭虎穴!或许,还能在那里找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帮手’!”
他不再解释,转身便向着西,方那更加黑暗、更加死寂的方向疾驰而去。
箫景轩看着墨先生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怀中惊恐的苗苗,和脸色苍白的妻子,一咬牙:“跟上!”绝境之中,唯有相信这神秘莫测的墨先生,方能搏出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
三个人调转方向,向着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水沼泽,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而他们的身后,追兵的火光已然逼近荒村,犬吠声越发狂躁,却在他们转向西方之时,明显出现了一丝混乱和迟疑……
转向西方,他们仿佛一步踏入了另外的一个世界。
甫一靠近黑水沼泽的边缘,一股混杂着腐烂植物和奇异腥甜的湿冷空气,便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脚下的土地变得松软泥泞,每走一步都发出“噗叽”的声响,拔出脚时,就带起一股浑浊的黑水。
原本稀疏的林木被扭曲、怪异的黑色枯树所取代,枝桠张牙舞爪地伸向灰蒙蒙的天空,树上挂满了湿漉漉的、如同破败裹尸布一般的灰绿色苔藓。
光线在这里似乎被吞噬殆尽了,即使天边已经是泛起一丝鱼肚白,沼泽内部依旧昏暗如同黄昏。
浓得化不开的白色瘴气,在低洼之处翻滚涌动。
视线受阻,只能看到身前数尺之地。
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偶尔从沼泽深处传来的、不知名生物的怪异咕噜之声。
或者是气泡泡,从淤泥中冒出来的时候,破裂的细微声响,更添了几丝阴森的气息。
“跟紧了我,一步都不要错了哦!”
墨先生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来,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长长的探路竹竿,每一步落下之前,他都极其谨慎地,在前方的泥水之中戳刺试探几下子。
他的青衫下摆,早就已经被泥水浸透,沾染上乌黑的污渍。
箫景轩抱着苗苗,豆豆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墨先生的后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苗苗似乎被这可怕的环境吓坏了,将小脸死死地埋在箫景轩的怀里,小小的身体不住地在发抖。
“姐姐……我怕……”她带着哭腔的细微声音,在死寂之中格外地清晰。
“别怕,苗苗,闭上眼睛,姐姐和姐夫在,没有事的。”
豆豆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柔声地安慰道。
可是自己的手心,却已经是一片冰凉。
她感到脑海之中,那微弱的系统联系,在这充满死寂气息的环境里,变得更加的飘忽不定。
“噗通!”
一声闷响传来,旁边不远之处,一片看似坚实的草地,突然塌陷,浑浊的黑水翻涌上来,一瞬间吞噬了那一片区域,冒出一连串恶臭的气泡泡。
豆豆吓得脸色煞白,差一点惊叫出声来。
“是浮泥陷坑。”墨先生头也不回,语气低沉道,“这里的‘地’不能信,只能靠经验和运气。一定要踩着我走过的脚印。”
行走变得无比艰难而缓慢。
泥泞吸扯着鞋子,瘴气侵蚀着呼吸,无孔不入的寒意,仿佛要冻结住血液。
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压迫,在这一片满昭墨黑,仿佛被世界遗弃的死亡之地,希望似乎正在被一点点地磨灭。
“墨先生……我们……还要走多久?”豆豆的声音,带着虚弱的喘息,她的体力几乎快要耗尽了。
墨先生停下了脚步,用竹竿在前方,一片颜色略深的水洼里搅了一搅。
几条色彩斑斓、形状狰狞的怪虫,迅速地从水底窜了出来,又飞快的消失在浑浊之中。
他的眉头紧锁:“这才只是在边缘上。而沼泽的深处……更难。但是我们开弓没有回头路。”
他回头看了豆豆一眼,只见她脸色青白,呼吸急促,这个显然是瘴气入体的征兆。
箫景轩的状况却稍微好一点,但是他抱着苗苗,负担极重,额头也满是冷汗。
墨先生沉默了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两粒碧绿色的药丸,递给豆豆道:
“你把它含在舌头下面,就只是含着。可以暂时抵御一阵子瘴毒。一定要撑住,我们必须找到一个相对干燥的落脚点休息一下,否则不等追兵到来,我们就要倒毙在这里了。”
药丸入口,一股清凉之意散开,胸口的烦闷,顿时减轻了不少。
豆豆感激地看了墨先生一眼,猜到了道这必然是极其珍贵的解毒丹药。
三个人继续在死亡的边缘艰难地跋涉。
又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豆豆感觉双腿如同灌铅,几乎要瘫软在泥泞之中的时候。
墨先生忽然低呼了一声:“前面有一块硬地!”
透过稀薄的瘴气,豆豆隐约可见,前方出现了一小片高出水面的土丘,上面甚至稀疏地长着几丛耐湿的灌木。
绝境中的一丝希望!三个人的精神为之一振,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那一个土丘挪了过去。
踏上相对坚实的土地,豆豆几乎虚脱地坐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
箫景轩也将苗苗放了下来,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臂,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一块土丘不大,约莫只能容纳十余个人,它像是茫茫黑海之中的一座孤岛。
墨先生没有休息,而是迅速在土丘的边缘巡视,用竹竿仔细地探查,脸色却越来越深沉。
“不对…不对…”他喃喃道,“这里太‘干净’了,有问题。”
“干净?”箫景轩不解,问道。
“沼泽之中,但凡能够落脚之地,必定有蛇虫鼠蚁盘踞在上面。而此地却如此的安静,连一只蚂蚁都看不到……”
墨先生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土丘中央,那几丛灌木,“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沙沙沙——!”
那几丛看似无害的灌木,突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无数条黑影,如同利箭一般从枝叶之间激射而出!
那竟然是一条条通体漆黑、只有手指粗细、却长着三角脑袋和猩红信子的怪蛇!
“那是‘黑线梭’!有剧毒!快快后退!”
墨先生厉声大喝道,手中的竹竿舞动如轮,一瞬间将射向他的几条怪蛇扫飞。
但是蛇群的数量太多,速度也是太快了,它们如同黑色的雨点一般,笼罩住了整个小土丘!
箫景轩拔剑疾挥,剑光闪烁,斩落了数条毒蛇,但是更多的蛇却绕过他,直接扑向瘫坐在地、行动不便的豆豆和已经是吓呆了的苗苗!
“豆豆!”箫景轩目眦欲裂,想要回救,却被几条格外粗壮的黑线梭给缠住了。
豆豆看着漫天袭来的毒蛇,死亡的阴影,一瞬间笼罩而下。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护住苗苗!
她猛地将苗苗完全护在自己的身下,用背部迎向蛇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强烈的不甘,与求生欲望,如同火山一般在她的心底爆发!
她的脑海之中,那一直微弱飘忽的系统联系,在这一刻,仿佛被某一种力量,强行地接通、放大!
【警告!宿主遭遇致命威胁!生命能量急剧地波动!】
【强制激活应急协议……连接地脉生机……解析环境毒素……】
【模拟“驱散”场生成……能量过载……】
一连串冰冷又急促的提示音,在她的意识之中炸响!
她感到一股远比之前催生野草的时候更庞大、却更加狂暴,更加不受控的力量,以她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没有光芒,也没有任何的声响。
但是那一些疾射而来的黑线梭,在距离豆豆的身体,不到一尺远的距离,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动作骤然僵滞,然后如同下饺子一般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地上。
它们有的在做无妄的反抗,有的只是扭曲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它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仿佛被一瞬间抽干了所有的水份及其生机!
不仅仅是攻击豆豆的蛇群,整个土丘之上,乃至土丘周围数丈范围之内的所有黑线梭,都出现了同样的状况!
原本凶戾的蛇群,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已经是尽数毙命!
不仅如此,土丘上,那几丛作为蛇窝的灌木,也以惊人的速度枯萎、发黑、化为了飞灰!
连弥漫在周围的浓郁瘴气,似乎都被这一股无形的力量,逼退了几分,让视野稍微清晰了一些。
霎时间,万籁俱寂。
只剩下豆豆粗重得如同风箱一般的喘息之声。
她瘫软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了,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刚刚那一瞬间,抽空了她所有的生命力。
被她护在身下的苗苗,睁着惊恐的大眼睛,不知所措。
箫景轩斩杀了最后一条缠住他的毒蛇,看着眼前,这诡异而震撼的一幕,目瞪口呆。
墨先生收回竹竿,快步地走到豆豆的身边。
他蹲下身来,手指搭上她的腕脉,眉头紧锁,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强行抽取方圆数丈之地,所有生灵的生机……反哺自身形成绝对的防御……这……这难道是‘丰饶’领域的另一种极端运用——‘生命汲取’?”
他低声自语,看着豆豆的眼神,也变得无比的复杂。
“你竟然……在无意识之中做到了这一步……但是这个代价……”
豆豆虚弱地抬起头来,眼神涣散,声音细若游丝:“我……我怎么了……觉得好累……”
墨先生迅速地,又取出一颗碧绿色的药丸,塞入她的口中,并沉声道:
“别说话,凝神静气!你刚才已经透支了本源,如若不及时调息,立马就会伤及根基!”
他又看向周围一瞬间死去的蛇群,和枯萎的灌木,脸色凝重:
“而且……如此剧烈的生命能量波动,就像是在黑夜里,点燃了燃烧的火炬……恐怕,它已经惊动了沼泽里面的,某些更麻烦的东西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个沼泽深处,远远地传来了一声低沉、压抑、充满了暴虐气息的嘶吼,仿佛某种沉睡的庞然大物,被人惊醒了一般。
整个沼泽的死寂,一下子被打破,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心悸的恐惧感,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刚刚脱离蛇口,似乎又引来了更加可怕的存在。
希望之后的绝望,往往更加深割人心。
墨先生站起身来,望向那个嘶吼传来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刃。
他缓缓地从袖中滑出了那一柄黝黑的铁尺。
“看来,想安生休息是不可能的了。”他的语气冰冷,带着一丝决然的战意,“准备迎战吧,我们……有‘客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