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
林予像只被晒焉了的猫，四仰八叉地瘫在院子里的摇椅上，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毯子，脑袋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在他旁边，顾晏正坐在一张小凳上，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小银刀，慢条斯理地……削着苹果。
他的动作很专注，手腕平稳，力道均匀。那把在他手里能当手术刀使的银刃此刻却温顺得像个玩具。长长的、完整的苹果皮像一条红色的缎带，从他指间缓缓垂落，断都没断一下。
秦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岁月静好到让他怀疑人生的画面。
如果忽略掉他家主子前两天刚用雷霆手段把京城搅得人仰马翻的话。
“主子。”
秦风躬身行礼，声音压得极低，生怕吵醒了摇椅上那位快要睡着了的祖宗。
顾晏“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一下，手里的动作也没停。
他将削好皮的苹果用银刀切成大小均匀的、兔子形状的小块，然后插上一块，递到了林予嘴边。
林予迷迷糊糊地“啊”地张开嘴，像只待哺的雏鸟，精准地将那块苹果叼了进去，“咔嚓咔嚓”地嚼着，眼睛都没睁开。
秦风：“……”
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名为“狗粮”的物理攻击。
他默默地深吸一口气，开始用一种毫无感情的、机器人般的语调汇报工作。
“启禀主子，东城门校尉赵天今日上任，交接时与人发生口角，被兵部以‘顶撞上官’为由又记了一过。”
“嗯。”顾晏又切了一块兔子苹果，喂了过去。
“另外，”秦风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复杂，“原兵部侍郎王大人……也就是举荐赵天的那位，今日早朝被御史弹劾其‘识人不明，失察之罪’，已被陛下下旨……革职查办了。”
兵部侍郎，从三品的大员。
就这么……说没就没了？
秦风说完，忍不住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自家主子。
他发现顾晏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自己刚才汇报的不是一场朝堂地震，而是“今天白菜又涨价了”之类的小事。
秦风的心里像是有一万只草泥马在疯狂地奔腾。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
他看着那个正一脸无辜地吃着苹果的林公子，又看了看自家那个为了他、就差把天都给捅个窟窿的主子，用一种极其委婉的、充满了求生欲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主子……属下斗胆多问一句。”
“您为了……给林公子出气，直接……搞垮了一位兵部侍郎，这……这是不是有点……”
他卡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相对温和的词。
“……小题大做了？”
【何止是小题大做啊！这简直就是用加农炮打蚊子啊！不，这是为了拍死一只蚊子，直接把房子给炸了啊！】
秦风的内心在疯狂咆哮。
就因为那个莽夫吓唬了林公子几句，他先是被安上罪名威信扫地，然后被一撸到底贬去看城门，现在连他背后那座小小的靠山，一个堂堂的侍郎大人，都被顺手一巴掌给拍死了。
这……这代价，也太他妈惨烈了吧？！
秦风问完就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已经做好了被主子用眼神凌迟的准备。
然而，顾晏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专注地将最后一块兔子苹果喂进了林予的嘴里，然后用自己的手帕，仔细地、轻轻地，擦了擦林予的嘴角。
做完这一切，他才用一种轻描淡写的、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一样的平淡语气淡淡地开口了。
“他吓到林予了。”
秦风一愣。
只听顾晏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地继续说道：
“这是他该付出的代价。”
“……”
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就好像这不是一场充满了阴谋算计的政治报复，而是一道最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的数学题。
【他吓到林予了（起因），所以他和他全家和他背后所有人都得完蛋（结果）。】
【逻辑清晰，过程完美，结论正确。】
秦风看着自家主子那副“这有什么问题吗”的坦然模样，再看看旁边那个吃完了所有兔子苹果、咂吧咂吧嘴、似乎还觉得有点意犹未尽的、完全状况外的林公子……
他默默地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他觉得自己，以前，还是太天真了。
他一直以为，他家主子是个权谋家，是个野心家，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枭雄。
可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什么权谋，什么野心，都他妈是假的。
他家主子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
疯批恋爱脑。
而且，还是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病入膏肓、需要立刻送进IcU抢救的那种。
“没别的事了？”顾晏终于抬起眼，瞥了他一眼。
“……没、没了。”秦风一个激灵，赶紧低下头。
“下去吧。”
“是。”
秦风如蒙大赦，躬着身子，一步一步地，退出了这个充满了“恋爱酸臭味”和“无形杀气”的可怕院子。
他觉得自己，以后，再也不敢对任何关于林公子的事情，发表任何愚蠢的看法了。
毕竟，万一哪天，自己不小心说错一句话，让林公子打了个喷嚏……
那后果，他简直不敢想。
说不定，整个京城，都得跟着自己一起……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