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最近很苦恼,非常苦恼。
他感觉自己这个亲王当得……越来越像个吉祥物了。
书房里,靖王正襟危坐,手里捧着一本圣贤书,脸上摆出了一副“本王正在思考国事”的深沉表情。
户部侍郎躬着身子站在下面,正唾沫横飞地汇报着今年南方水患的赈灾事宜。
“……王爷,依臣之见,此次赈灾当以安抚灾民为首要,开仓放粮、减免赋税,方为上策……”
靖王听着缓缓地点了点头,心里早就把台词给背好了。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用一种悲天悯人的、充满了王者风范的语气说出那句经典的“爱卿所言极是,准奏”。
然而他才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站在他身侧的顾晏就跟个能提前预知他放屁时机的神仙似的,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王侍郎。”
顾晏的声音很平淡,却像是有种魔力,让那位刚才还对着靖王大表忠心的王侍郎瞬间就跟被按了开关的机器人似的,猛地转过头,用一种近乎于“虔诚”的姿态看向了顾晏。
“顾先生有何指教?”
顾晏淡淡地说道:“开仓放粮只能解一时之困,南方水患过后必有大疫。与其坐等疫情爆发,不如提前防治。我已拟好一份章程,包括药材调配、隔离区域划分、防疫人员派遣等十二条细则,你即刻去办。另外让工部着手准备,待洪水退去立刻以工代赈,疏通河道、修建堤坝,此为长久之计。”
他三言两语就将一个复杂的赈灾问题从头到尾安排得明明白白、妥妥当当,连后续可能发生的问题都考虑进去了。
王侍郎听得是两眼放光,就差当场给顾晏跪下磕一个了。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对着顾晏就是一顿彩虹屁输出:“顾先生深谋远虑!高瞻远瞩!下官……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说完,他像是才想起来旁边还坐着个正主似的,赶紧又对着靖王敷衍地、草草地鞠了一躬。
“王……王爷英明!”
靖王:“……”
他那句准备了半天的“准奏”就这么硬生生、活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戏台上一个穿着华丽龙套戏服的背景板,而顾晏才是那个真正的主角。
他今天的工作好像……又一次完美地结束了。
就是负责在旁边提供一个“王爷正在倾听”的、充满了威严的……人形立牌。
这种操蛋的事情最近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朝中的大事,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呢,顾晏就已经替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一切,而且安排得比他自己能想出来的要好上一万倍。
他需要做的就只有两件事。
——点头。
——和盖章。
他手下的那些官员一个个的,见了他的时候那叫一个毕恭毕敬、山呼海啸的,就差没把他夸成千年一遇的圣主了。
可一转头,屁大点事都跑去找顾晏请示。
有时候靖王坐在书房里,看着那些官员们表面上是在跟自己汇报工作,可那眼神却跟装了雷达似的,一个劲儿地往顾晏那边瞟。
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这个王爷还没有顾晏那个谋士当得有权势。
不。
我为什么要怀疑?
这他妈不是一个明摆着的事实吗!
夜深了。
靖王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空无一人的书房里,看着那方代表着自己无上权力的亲王大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被废了的太子哥哥李承乾。
想起了那个被顾晏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被贬去看城门的莽夫赵天。
他忽然觉得……
自己好像跟他们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他们是被顾晏用强硬的手段给直接“物理超度”了。
而自己呢?
自己是被顾晏用一种更温柔的、更诛心的方式给……
架空了。
他就像一个被丝线操控的傀儡,看起来风光无限,可实际上,一举一动都在那个人的算计之内。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疲惫感和一点点……微不可查的恐惧,从心底里慢慢地涌了上来。
他心里开始产生了一丝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甚至可以说是大逆不道的念头。
【当这个王爷……甚至以后可能要当皇帝……】
【……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每天跟个盖章机器人似的,心惊胆战,还不如……】
【……还不如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当个富贵闲人,每天斗蛐蛐遛鸟呢。】
也许……
是时候该为自己……打算一下了。
这个念头就像是一颗小小的、黑色的种子。
一旦破土而出,就再也无法被忽视了。
它就那么悄悄地,在他那颗充满了苦恼和迷茫的心里扎下了根。
等待着下一次破土发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