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
整个京城都还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青灰色寂静之中,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但靖王已经醒了。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睡。
亢奋和紧张像两只无形的手攥着他的心脏,让他的血液从昨晚那场“鸿门宴”开始就一直沸腾到了现在。
他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外面套着一层冰冷的甲胄,亲自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身后是他这些日子以来费尽心机拼凑起来的“虎狼之师”。
有他从自己封地里悄悄调来的亲兵,有禁军副统领张奎手底下那帮“热血男儿”,还有京城卫戍统领赵莽带来的浩浩荡荡的五千兵马。
虽然看起来这队伍的构成有点像个杂牌军,装备和气势都参差不齐。
但靖王觉得,够了。
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绰绰有余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那个骑在马上、一脸憨厚耿直的赵莽,心里最后的一丝不安也烟消云散。
“赵统领,”靖王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共谋大事”的亲近,“今日之事就全拜托你了。”
赵莽闻言立刻拍着胸脯,声音洪亮得像打雷:“王爷放心!末将一定为您……为先帝,清君侧,诛权臣!”
好!
要的就是这股子没脑子的忠心!
靖王满意地点了点头,抬起手看着远处那座在晨曦中若隐若现的府邸轮廓,眼中迸发出灼热的光芒。
顾晏……
你的死期到了!
“出发!”
随着他一声令下,这支庞大的队伍便如同黑色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朝着顾晏的府邸包围而去。
一切都进行得异常顺利,顺利得甚至有点不真实。
他们兵不血刃地就控制了府邸周围所有的街道和要冲,将整座宅院围得像个铁桶。
靖王骑在马上,看着那扇紧闭的朱红色大门,深吸了一口气。
他幻想着接下来将会是一场恶战。
府里的护卫会拼死抵抗,他和他的士兵们将踩着敌人的尸体浴血奋战,最终冲到顾晏的面前,将他从温暖的被窝里揪出来。
那场面一定很壮观。
他抬起手,正准备下达“撞门”的命令。
然而就在这时。
“吱呀——”
一声悠长的、仿佛能穿透人耳膜的门轴转动声响起。
那扇朱红色的府门竟然……自己打开了。
不仅打开了,还是大开。
门内空空荡荡,寂静无声。
没有预想中的刀光剑影,没有想象中的严阵以待,甚至连一个守门的家丁都没有。
晨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在空旷的门洞里打着旋儿,显得异常萧瑟和……诡异。
靖王举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
他身后那群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士兵也面面相觑,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
唱空城计?
靖王的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从脚底板窜上了天灵盖。
不对劲。
太他妈不对劲了!
顾晏那种心思缜密到变态的人怎么可能这么毫无防备?
难道……他跑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靖王的心就凉了半截。
“进去!给我搜!”
他顾不上那么多了,立刻嘶吼着下令,“就算把这里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他的一队亲兵立刻举着刀,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冲进了那扇大开的府门。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冲进去的士兵就像泥牛入海,连个水花都没冒出来。
整个府邸依旧死一般的寂静。
靖王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一脚踩空、正在急速下坠的人,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就在这时。
“哒、哒、哒……”
一阵整齐划一、极具压迫感的脚步声突然从他身后响了起来。
那声音沉重而有力,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了所有人的心脏上。
靖王浑身一僵,脖子像是生了锈的齿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回过了头。
然后他的瞳孔就在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
只见在他们来时的那条长街尽头,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支军队。
一支……真正的军队。
他们穿着统一的玄色铠甲,手持锋利的制式长刀,排着整齐的密不透风的方阵,如同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幽灵军团,将他们所有的退路都堵得死死的。
而在那支军队的最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安安静静地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上。
秦风。
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神冷得像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死人。
靖王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京城三大营的精锐!
他们……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张奎不是说会拖住他们的吗?!
靖王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了自己身边最后的“底牌”。
“赵……赵统领……”
他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快!让你的人准备迎敌!”
然而,那个他以为忠心耿耿的卫戍统领赵莽此刻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
赵莽脸上的憨厚和耿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谄媚的恭敬。
在靖王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赵莽慢条斯理地调转马头,然后一路小跑奔到秦风面前。
他利索地翻身下马,对着秦风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依旧,只是内容却足以让靖王魂飞魄散。
“秦大人!”
“末将幸不辱命,已将所有叛军尽数引至此处!”
“请大人示下!”
……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靖王呆呆地坐在马上,看着那个跪在秦风面前的自己最大的依仗,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被抽干了。
他所有的计划……
他所有的底牌……
他所有的挣扎和反抗……
原来从头到尾都他妈的是个笑话。
是他亲手把自己送进了别人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天罗地网之中。
他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