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杨振如此表现,崇岳便已明白,杨振所要说的无非就是类似上一世中“八王之乱”“玄武门之变”亦或是“九子夺嫡”的戏码,于是就问道:“莫不是夺嫡之争?应该还是太子继位了吧?”
杨振点点头,道:“夺嫡戏码对于天家来说再正常不过,只要是有能力的皇子都想争上一争,所以说天家无亲情。”
崇岳感叹道:“其实也由不得他们,皇家权利之争与蛊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蛊术是将各种毒虫聚在一处,让它们互相残杀,直至剩下最为凶狠的那只成为蛊王;而皇家争夺皇位,不也是这样,众皇子置身权力场中,收拢势力,相互攻伐,胜者就能得到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杨振闻言,垂眸陷入沉思,倏然重重的颔首并低声赞到:“先生高见,如此类比入木三分!”
而后杨振便仰头看着天际,片刻后,胸中郁气化作一声沉缓的喟叹,而后略略缓神,语气萧索道:“那时有能力争夺皇位的有三位皇子,而太子并非他们之中实力最强的那个,而那二位皇子都为了迎合先皇各自扶持寒门新锐,而太子表面上与他们一样,但是却违背先皇定下的策略,秘密勾结世家大族,默默增强自己实力。”
崇岳听到杨振这么一说,不免摇了摇头,道:“这下,那些世家大族可就有了依靠。”
杨振点点头,目光阴沉,接着说:“是啊,要不怎么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世家们抱大腿的功夫当真了得,他们勾连太子,暗中收买寒门作为太子羽翼,同时又不断设计攀污那两位皇子,用心之险恶,行径之卑劣,甚至蒙蔽了先皇,好在先皇颇为仁慈,又念及亲情,也幸得军中将门一直保持中立,未曾参与这夺嫡之争,因此先皇仅是将这两位皇子封王就藩,并下旨命他们终生不得回京,只是那封地偏远不说,还尽是瘠壤穷边之处。”
崇岳无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缓缓开口道:“自古夺嫡之争便是刀光剑影,诡谲云涌,稍不留意便会尸骨无存,甚至还会牵连众多无辜之人,这二位能留的性命,也算是他们父皇垂怜他们了。再说那蛮荒绝域般的封地看似流放,也不失是一条活路,虽然远离繁华京都,但是也远离权力漩涡,减弱的当今陛下的忌惮,也算寻了份安宁。”
杨振看到崇岳摩挲酒葫芦的动作,就回想起上次喝酒的事情,虽然回去之后醉得睡了一整日,但是醒来后浑身通泰,感觉精神头足了不少,像是年轻了几岁似的,而后便不自主的抿了抿嘴唇,喉结猛的滚动两下,仿佛是再次吞下了那凛冽的美酒。
崇岳看到杨振这副表情,便轻笑的问到:“杨兄要不要喝上一盏?”
崇岳的话彻底击碎了杨振最后的忍耐力,下意识的伸出手,摸了摸石桌上自己跟前的那只空酒盏,然后扯出一抹略带狼狈的笑容,说到:“那就依先生,喝上一盏,就一盏!”
崇岳随即便解下腰间酒葫芦,分别倒满两只酒盏,而后端起面前的那只,微微朝着杨振扬了扬,说了声:“请!”便一饮而尽。
杨振耐着性子稳稳的端起酒盏,并且朝着崇岳颔首示意一下,酣然饮尽,随后便咂了下嘴,眼神也随之明亮了几分,就畅快的说了句:“好酒!”
待到杨振放下酒盏后,神色就又阴沉了几分,愤恨的说到:“世家果然难缠,自从傍上太子这大腿,又待到太子登基,就重新露出尖牙利齿,隐隐有崛起之势,如今又韬光养晦二十余载,势力虽不及当年,但是手段却愈发阴毒。”
杨振恨恨的捏着双拳,指节因过分用力而发白:“这群蠹虫故技重施,又在朝堂上下安插门生故吏,五品以下官员若不投靠,纵是有经天纬地之才,也难有出头之日。更可恨的是这帮奸佞竟然勾结地方好强,侵吞农户田产,将那肥沃膏腴良田尽数收归己有,使这些本应缴纳赋税的土地变为优免田产,从而再度加重百姓税赋。”
杨振忽的将捏紧的拳头砸在石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双目由于激动故而有些微红,喉结上下滚动,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喘息片刻后接着说道:“更可恨的,为了稳固这些世家的利益,他们除了把持仕途,在土地赋税上做文章外,更是在陛下试图整顿超纲之时,使出蛊惑君心的毒计!”
崇岳听到“毒计”二字时,不禁微微蹙眉,隐约猜到这些世家将会使用何等计策。
只听杨振继续说到:“他们到处寻找方士,用各种手段让陛下痴迷修仙,不理朝政,更是散布谣言,说什么陛下修仙能直通神明,不仅可使陛下延年益寿国祚绵长,更能使国家风调雨顺,甚至还能开疆扩土。果不然,如今随着陛下年纪愈发大了,就更要去追寻那虚无缥缈的长生神术,据传,寇老太傅便是因此才告老还乡的。先生,此等行径岂非罪大恶极?”
崇岳轻轻转动酒盏,冷笑一声,道:“这皇帝不过是沉溺于这九五之尊的地位,既想握住那无上权柄,又想妄图长生不死,所以才会默许了世家的行为。若他真是清明之君,岂会被这几句谣言而蒙蔽心智,孰重孰轻岂能分辨不明白?若其真想修仙,就该早早传位后人,自己躲进深山修行。说到底无非是打着求仙的幌子,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已!”
杨振听到崇岳这般言语,不禁惊的一身冷汗,下意识的扯了扯衣襟,努力吞咽了几下,压低了声音说到:“先生慎言!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切不可说,也更不能对外说!万一.....”话还未说完,便看到崇岳神色自若,仿佛他评价帝王就如同评价路旁小儿般随意。
崇岳随口说到:“无妨,在我眼里,帝王有时还不及田中耕作的老汉,除暴安良的侠客,斩魔卫民的术士,若帝王能守护一方安宁,还能让我高看一眼,若只是这般荒淫,那也只是粪土不如的昏聩之徒。”
杨振闻言全身随之一震,他知道崇岳是修士,是方外之人,却没料到在他心中却无尊卑等级之分,什么帝王、农夫、侠客、术士,只要能利于天下,护得终生,便能入得他眼,当真是众生平等。杨振看着崇岳清风霁月般的模样,在心中不由得赞叹道:‘这才是真正的仙人,不为权贵折腰,只护苍生安宁!’
杨振呆坐了片刻,就再次哀叹一声,说到:“所以我才说百姓不易啊,若我有机会,定然要制定努力改变这些,即使不行,至少也要护住这黎民百姓!”
崇岳再度把酒盏填满,轻声说了句:“会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