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太监高士垂手肃立在元和帝的身侧,眉眼低垂,当他听到元和帝的话语后,眼神中的挣扎之色一闪而逝。
高士明白此刻的元和帝已经有些举棋不定了,要不然也不会让他这个太监来帮他决断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元和帝心中已有了想法,只不过就是想找个由头,借他之口将这个念头说出来,毕竟有些话还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更加稳妥。
高士稍稍握了握拢在长袖中的双拳,鼻中嗅着降香醇厚的气息,定了下心神,而后低声说道:“谢陛下不弃奴婢愚钝!”
元和帝听到高士的声音,嘴角的笑意似乎又盛了一分,而后眼中露出满意之色,只不过这抹神色转瞬即逝,说道:“如今这朝堂,文官都集中在六部之中,而这礼、吏、户、工、刑、兵都分管着不同方面,其中礼部负责科举、祭祀等诸多事宜,而科举又是朝廷选取官员的手段,你说,若你是这礼部尚书,你会不会你的家族牟取利益?”
高士闻言心中没有泛起一丝波澜,因为他早已孑然一身了,没有好友,没有亲朋,更没有族人,他思虑了下摇了摇头,说道:“陛下,若奴婢是那礼部尚书,也不会以此牟利,若真那么做了,且不说御史大夫林老大人会不会放过奴婢,就是御史中丞寇洵寇大人也定会参上奴婢一本的,到时,陛下必容不得奴婢了!”
元和帝微微颔首,接着说道:“可是,若是你是世家,且在朝中经营数十载,早已与六部官员勾连在一起,那样,你还会惧怕御史台的诸多御史吗?就算御史参你一本,你觉得奏章会不会放到朕的桌案上?”
其实高士早就知道礼部尚书萧景澜利用科举制度,将朝堂上的官员笼络在了一起,而远在先帝在位之时,甚至更早之时,萧景澜的萧家早就是世家之首了,只不过在先帝的筹谋下,无论是萧家,还是其他世家,都不得不放下身段,收敛锋芒,使得先帝皇权在握。
可是当今的元和帝还是太子之时,为了坐稳他的太子地位,便不顾先皇嘱托,暗中勾结世家,壮大自身势力,当然,那些世家也因此得以保存实力,只不过行事就变得更加隐蔽了。
当元和帝登基后,世家虽然还是遮遮掩掩的行事,可是依然再度卷土重来,这便使得萧家便再度成为世家之首,作为萧家族长的萧景澜也便成为了文官之首,并且萧景澜的亲妹妹甚至还成为了元和帝的德妃,还生下了如今的大皇子彰王宇文璋,造成如今尾大不掉的现状。
作为礼部尚书的萧景澜,利用科举制度安插官员,说白了就是只有成为萧家的党羽才能顺利通过科举成为官员,如若不依靠他们萧家,就算你才华横溢、满腹经纶,甚至身怀安邦手段,亦不能入朝为官,为陛下守牧一方。
只是元和帝心性多疑,城府颇深,使得世家之首的萧家不敢做的那样明目张胆,这样一来,也使得像吴桐县县令杨振这样的循良之令也有入朝的机会,只不过也仅仅入了朝,只能在那个用自身小小的县令身份为武朝牧民,想要升官,那还需要去拜萧家的码头。
高士暗叹一声,如今这般情景都是元和帝自己当初造成的,现在想要除掉萧家谈何容易,只不过他可不敢这么说,随即开口说道:“只要御史们能找到他们的罪证,陛下便可一声令下,这样他们不就能土崩瓦解了么?”
元和帝自嘲般的笑了下,道:“且不说这些世家将自己护得如铁桶一般,做事滴水不漏,让寇洵那样的能臣亦找不到把柄,即便是真能找到罪证,朕还能把他们都砍了?恐怕到了那时,朝堂之上的文官就剩不下几人了,如此一来,江山社稷怕是在朕的手中毁了啊!”
高士听到这儿,便不敢多言了,只得低头不语。
元和帝没有在意高士是否能答得上来,因为他也知道,此事无人能解答的了,于是就将目光落在博古架上的那只白玉玉函上,同时眼中冒出热切的光芒,仿佛双眼已经透过玉函而看到里面放着的那张薄薄的藤皮纸,道:“有了太傅这《千字文》,这一切说不得便能改上一改了,萧家也可以歇一歇了!”
高士心中明白《千字文》的意义,但是却仍装作不懂的模样,问道:“陛下,这短短的一千个字,怎么能撼动萧家的地位呢?”
元和帝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道:“萧家把持科举,让天下学子学些晦涩难懂的典籍,这样一来,导致大量的学童在学习之初便打了退堂鼓,如此世家子弟便可各个读书习字,参加科举进入朝堂!可是现在有了《千字文》,不论是不是世家子弟,都能启蒙开悟、读书习字,这样,参加科举的童生们便会不知凡几,萧家的生源根源便能被斩断!”
高士闻言,又问道:“陛下,可是萧家依旧把持着科举之路,就算参加科举的学子多了,那也不能削弱萧家吧,这该如何是好?”
元和帝叹了口气,道:“朕又何尝不知,不过有了方法总比没有方法的好!先将《千字文》推广下去,看看反应吧!不过这个差事交给谁好呢?”
随即,元和帝就皱起眉头,手指轻轻叩击在桌案上,发出“崩崩”的声响。
高士见状心念一动,道:“陛下,《千字文》既然是寇老大人所献,想必他对文的理解更为深刻,若是......”
元和帝其实早就想将这个差事交由寇愍来做,只不过帝王心性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太傅年事已高,若让他来做这些劳心劳神的差事,朕岂不是落个不敬老臣、苛待元勋的名声!”
高士听元和帝这么一说,便明白了元和帝的心意,心念一动,说道:“陛下,奴婢听闻,玉鼎阁中的那只夜鸮近日总是有些萎靡不振,想必是北方气候有些冷的缘故,若是到了南方,恐怕夜鸮就会好起来吧!”
元和帝听闻“夜鸮”,随即便想起来玉鼎阁中已死的莫无生召来的那只不大的银灰夜鸮。
一想起它,元和帝心中便涌起一股隐隐的寒意,不知是它眼神缘故,还是它在元和帝梦中的神异,让元和帝不敢回想起它。
旋即,元和帝便有了主意,说道:“嗯,你说的不错,不如就由你带着那夜鸮去吴桐县走一趟吧,将夜鸮就留到那里将养吧,顺道看看寇老太傅近况,若是他身体无恙,就请他回京吧,毕竟他儿子寇洵就在这里嘛!”
高士闻言,便明白的陛下的用意,赶忙躬身应了一声。
紧接着,元和帝又说道:“对了,把诚王和璎珞也带回来吧,虽然信中说璎珞已经病愈,不过还是尽早回来调养的好,省的落下病根!”
高士点头说道:“是!奴婢即刻就出发!”
说罢,高士便轻移脚步,出了御书房,而此时的元和帝又蹙起了眉头,低声说道:“寇老太傅,你既然给了朕一个解决世家的刀子,不知有没有配套的刀法,不然这刀不是折了就是锈了!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