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的寒风卷着碎雪,刮过京郊的 “悦来茶馆”。炭炉里的炭火燃得正旺,却驱不散堂内弥漫的诡异氛围 —— 三五成群的茶客围着桌案,压低声音议论,目光时不时瞟向窗外,像是怕被人听去。
“你们听说了吗?宝莲宫那位小公主,可是冰川天女转世!” 穿粗布短打的货郎捧着茶碗,声音压得极低,却足够让邻桌的人听清,“我表舅在京营当差,前几日夜里巡逻,见小公主的寝殿泛着蓝光,还听见有海浪声呢!”
“何止啊!” 隔壁桌的老秀才放下手中的《论语》,摇头晃脑道,“前朝紫薇公主也是天女转世,先帝不知好歹将她赐死,没几年王朝就亡了。如今大云得天女庇佑,保管国泰民安!”
这样的议论,不只在京郊茶馆。北境的驿站里,赶车的车夫对着驿站掌柜絮叨;南境的码头边,卸货的脚夫围着罗文商人打听;就连皇宫外的大街上,也有小贩趁着卖糖葫芦的间隙,偷偷跟路人说 “天女降世,大云要兴了”。
“陛下,京城内谣言四起,传说小公主是什么天女,跟前朝紫薇公主一样!” 户部尚书李嵩年急急忙忙闯进勤政殿,手里捧着奏折,额头还沾着雪沫,“臣恳请陛下下令严查造谣者,将他们全部抓起来,才能平息谣言!”
云岚正看着龙玖玖送来的密报,闻言抬眸,目光平静无波:“李尚书,你可信这谣言呐?”
“这……” 李嵩年愣了愣,“臣自然不信,可百姓无知......”
云岚将密报郑重置于案牍之上,神色凝重道:此等民间志怪传言,既未滋生暴民乱象,大可不必兴师动众。若贸然派遣官军弹压,反会坐实百姓心中
朝廷畏于天女
的揣测。如此一来,非但不能止息流言,更将致使
天女庇佑万民,朝廷扰民苛政
的谬论深入人心,此诚为得不偿失之举。
李嵩年张了张嘴,还想争辩,云岚却已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宫外的方向:“传朕旨意,命户部在东西两市,放烟花三日,庆贺小公主为我大云祥瑞之女,在天坛举行祈福大典,为百姓祈丰年、求平安。”
“陛下!” 李嵩年急得直跺脚,“这样做,不是变相承认‘天女之说’吗?”
“朕是为百姓祈福,与‘天女’何干?” 云岚回头,目光锐利,“百姓要的是温饱,是安稳。只要让他们吃饱穿暖,知道朝廷心系他们,谣言自会不攻自破。” 李嵩年哑口无言,只得躬身领旨退下。
未时刚过,东西两市已悬起朱纱宫灯,金丝流苏在穿堂风里轻晃,将青石板路映得暖融融的。东市的街口,糖画师傅正支着铜锅,熬得琥珀色的糖稀在铁板上流转,转眼便画出腾飞的龙、蹦跳的兔,围着的孩童们踮着脚拽住父亲的衣角,脆生生喊 “要那个布老虎!”;隔壁的烤栗子摊冒着热气,摊主用铁铲翻动着油亮的栗子,香气飘出半条街,穿棉袄的妇人掏出铜钱,一次便买上两斤,笑着说 “给公婆和孩子捎些”。
西市的丝绸铺前更热闹,老板娘将一匹藕荷色云锦展开,引得围观众人惊叹 —— 那云锦上绣着的缠枝莲,在宫灯下发着柔光,刚从临江城来的布商拍着胸脯:“这是今年新到的罗文丝线织的,耐洗还鲜亮,您买回去做件袄子,开春穿正合适!” 几位妇人凑上前,你一言我一语挑着花色,指尖拂过光滑的绸缎,眼里满是欢喜。街角的玩具摊前,木匠师傅正给孩童们演示木鸢的玩法,上了漆的木鸢翅膀涂着明黄、绯红,引得孩子们追着跑,笑声撞在宫灯上,碎成满街的暖意。
待暮色四合,第一簇烟花骤然腾空,在墨色天幕炸开金红交织的花火。市集瞬间静了静,随即爆发出欢呼 —— 赤金的 “牡丹” 刚谢,黛紫的 “星河” 又起,银白的流苏垂落时,竟似将月亮的清辉都扯了下来。卖糖葫芦的小贩忘了吆喝,举着串裹着糖霜的山楂抬头看;茶楼上的客人推开窗,举杯对着烟花遥遥一敬;连挑着担子的货郎也放下担子,掏出怀里的帕子给身边的小女儿擦去笑出的眼泪。
“今年的烟花比去年还好看!” 穿粗布衣裳的汉子拍着同伴的肩,声音里满是满足,“托陛下的福,去年临江城互市开了,我贩的海产多赚了两成,今年才能给娃添件新棉袄!” 同伴点头应和:“可不是嘛!日子过得踏实,比啥‘天女’都管用!” 旁边的老妪听见了,也笑着搭话:“老婆子活了六十岁,就属这几年过得舒坦,冬有炭火夏有凉饮,还求啥?” 没人提 “冰川天女”,没人议前朝旧事,满街的谈笑声里,只有对眼下日子的珍惜,对来年丰年的期盼。
入夜后,龙玖玖悄然走进勤政殿。她一身夜行衣还没换下,手里拿着几封拆开的书信。
“禀陛下,经暗卫缜密侦查,已锁定数名谣言散布者。循线追查发现,此等异动皆与城西雪国商贾势力存在关联。” 龙玖玖将符牌与书信递上,“经多次暗查取证,于一商贾宅邸收缴的冰纹符,与去年自雪国贡女居室内发现的符印完全一致。另截获一些信函,其内容明确记载:‘天女造势已显成效,待天女信徒数量达预期规模,即刻依既定方略行事。’”
云岚拿起冰纹符,指尖触到符牌上的雪花纹路,冰凉刺骨。他展开书信,上面的字迹娟秀,却透着阴狠 ——“若大云朝廷镇压谣言,便传‘朝廷惧天女,残害百姓’;若朝廷安抚,便传‘天女显灵,朝廷不得不从’,无论如何,都要让大云民心浮动。”
“好一个一箭双雕的计策。” 云岚冷笑一声,将书信揉成一团,“雪国这是想借‘天女之说’搅乱大云,再趁机动手。”
“还有一事。” 龙玖玖补充道,“暗卫还查到,天女峰总坛正招揽信徒,居然已经活动到了雪国与大云的边境。”
云岚眸色沉了沉,走到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下 “雪国天女峰” 五个字,又在旁边画了个圈,重重打了个叉:“看来,只安抚民心还不够。龙玖玖,你再派些暗卫,潜入雪国都城,查清天女峰与雪国皇室的关系;另外,密切监视舞乐司那三名门徒,若她们再有异动,立刻拿下。”
“臣遵旨!” 龙玖玖躬身领命,转身消失在夜色中。勤政殿内,烛火摇曳,映着云岚凝重的面容。
次日清晨,天坛的祈福大典如期筹备。钦天监的官员们忙着搭建祭台,宫女们采摘新鲜的菊花与茱萸。宫门外,昨夜逛夜市的百姓已带着满足散去,洒扫宫人手持竹帚,将街面上零星的糖纸、栗子壳扫拢成堆,青石板路又恢复了洁净。京城中关于天女的传言,像被晨风吹散的雾,渐渐淡了 —— 百姓们忙着盘算开春的生计,或准备去天坛观礼,没人再执着于那些虚无缥缈的 “转世” 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