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宫的秋夜,总带着几分清寂。廊下的宫灯晕开暖黄的光,落在阶前残存的紫薇花瓣上,像给枯寂的花魂裹了层薄纱。殿内的圆桌上已摆好了几碟小菜,是萧月儿生前最爱的几样 —— 蜜渍莲子、清蒸鲈鱼,还有一坛封存了五年的桂花酿,云岚亲手将酒坛放在桌角,指尖擦过坛身的刻字,那是当年他与月儿初遇时,一起刻下的 “云月同归”。
“父皇,姐姐还没来吗?” 云欢攥着云影的衣角,小脑袋探进殿门,手里还捏着个绣着兔子的平安符 —— 是她前日求太清宫道长画的,本想自己戴,此刻却紧紧攥着,似是想给姐姐。
云岚伸手把她抱到膝上,指腹轻轻蹭过她的发顶:“你姐姐在梳妆,快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云影提着素色裙角走进来,兰茵跟在身后。云影今日没穿繁复的宫装,只着了件月白襦裙,腰间系着蓝玉海螺,银链上挂着几枚小小的紫薇花穗点缀。
“父皇,欢儿。” 云影屈膝行礼,目光扫过殿内,落在那坛桂花酿上,眼底泛起一丝暖意 —— 她知道,父皇是在用母亲的方式,给她践行。
“坐吧。” 云岚示意她坐在自己身侧,刚要给她斟酒,殿门突然被推开,云昭大步流星走进来,玄色常服上还沾着风尘,显然是急急走来。他一进门就看到云影,眉头瞬间拧成结:“姐!你真要去罗文?楚瑜他大你十余岁,连面都没见过,那厮定是没安什么好心,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云影握着海螺的手紧了紧,轻声道:“昭弟,我意已决。”
“决什么决!” 云昭猛地拍在桌案上,震得茶杯叮当作响,“楚镜现在生死不明,楚瑜拿他的海螺来骗婚,你还看不出来?大不了我现在就去点兵,带着大军踏平罗文,把楚镜抓回来问清楚!凭什么要你去受这份罪!”
殿内瞬间静了下来,云欢被他的动静吓得往云影怀里缩,小手紧紧抱住云影的腰:“姐姐,不要走好不好?欢儿怕,怕你再也不回来了。” 她说着,眼泪就滚了下来,把平安符往云影手里塞,“欢儿的平安符给你,你别去罗文,留在宫里陪欢儿好不好?”
云影接过平安符,贴在胸口,指尖轻轻擦去云欢的眼泪,声音软得发颤,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欢儿乖,姐姐会回来的。昭弟,你别冲动 —— 大云刚安稳几年,若因我与罗文开战,北境的胡族、雪国难保不会趁机生事,不可因一人而乱一国,这不是你常说的吗。”
她抬眼看向云岚,目光里盛着回忆:“父皇,您还记得吗?当年您与太上皇爷爷四处征战的时候,母后也是抛下了家人去战场找你,我对楚镜,正如母亲对你的情谊……”
云岚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顿,起义那些年的风雪仿佛又落在了眼前 —— 那时月儿穿着巫族的软甲,跪在雪地里给她包扎伤口,说 “云岚,你若敢死,我就杀到十殿阎罗那也要给你抢回来!”,那样的决绝与果敢,此刻竟在女儿身上看到了。他放下酒杯,伸手摸了摸云影的头,像当年对月儿那样,声音里带着哽咽:“你这孩子,倒跟你母后一样,认死理。”
“喜欢一个人,为他拼一次,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 云影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却笑着说,“楚镜等了我这么多年,我不能让他生死不明。”
云岚看着女儿眼底的坚定,终是叹了口气 ,他抬眸看向殿外,对云安道:“传朕旨意,宣萧浅岱、刘七衅即刻入宫。”
不多时,萧浅岱与刘七衅便并肩走进来。萧浅岱穿着青色巫族长袍;刘七衅身着玄色轻甲,腰间佩着长刀,夫妻二人站在殿中,气息沉稳。“参见陛下,参见各位殿下。”
“免礼。” 云岚看向二人,语气郑重,“云影决意前往罗文,朕放心不下,想让你们夫妇随行。浅岱你精通医术,又懂巫族的草药秘术,七衅你武功高强,当年随朕去过罗文,熟悉那里的地形 —— 有你们在,朕才能安心。”
萧浅岱与刘七衅对视一眼,立刻躬身应道:“臣遵旨!定护公主周全!” 萧浅岱也点头,目光落在云影身上,带着温和的关切:“公主放心,此去罗文我与七衅会拼死护你。”
云曦坐在一旁,见诸事安排妥当,补充道:“父皇,儿臣已让龙辉安排暗卫,在大云与罗文的边境布防,一旦公主传信,暗卫会立刻接应,从旁协助和接应影儿。”
“不行!” 云昭突然开口,他走到殿中,对云岚躬身行礼,“父皇,儿臣请旨,做送亲使,亲自送姐姐去罗文!带金刀营五百精锐,儿臣能护姐姐安全;到了罗文,儿臣也能帮姐姐留意楚瑜的动向,总比让姐姐一个人面对强!”
云岚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又看了看云影,终是点头:“好,就依你。你性子刚直,但若到了罗文,切记不可冲动,一切听你姐姐的安排。”
“儿臣遵旨!” 云昭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走到云影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姐,你放心,有我在,楚瑜那厮若敢对你不敬,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云影看着眼前的家人,眼眶又红了。她起身走到殿中,对云岚深深一拜:“谢父皇成全,谢皇兄、昭弟体谅。此去罗文,若能找到楚镜,定想办法一起回来;若…… 若真有不测,也请父皇保重身体,照顾好弟弟妹妹。”
云岚伸手扶起她,指腹擦过她眼角的泪:“傻孩子,朕等着你回来。宝莲宫的紫薇,明年还会开,朕等你回来一起看。”
家宴散后,云影回到揽月轩,将海蓝玉海螺贴身藏好,又把云欢的平安符放在怀里。兰茵默默的帮她收拾行囊。几次想开口,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公主,去那么远,不怕吗”
云影摸着海螺,眼底闪着光:“怕,但我更怕错过楚镜。有些事,若不拼一次,一辈子都会后悔。”
次日勤政殿偏殿中,云昭正与刘七衅商议送亲的路线,云曦听着龙辉在一旁汇报暗卫的布防情况。云岚则在宝莲宫,摩挲着那坛桂花酿,对着空无一人的软榻轻声道:“月儿,我们的女儿,长大了。”
秋风吹过宝莲宫的宫墙,带着桂花的香,也带着远行的期许。云影走向她心中唯一的执念 —— 找到楚镜,为自己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