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时光，如烟海上的晨雾，悄然流淌，又倏忽散尽。
晨曦之城，这座沐青以米那斯提力斯为蓝本，在记忆中勾勒出的宏伟堡垒，已然彻底竣工。纯白的岩石层层叠叠，向上堆砌，直指天穹，坚固而庄严。然而，精灵们的巧手，为这人类幻想中的雄城注入了自然的灵魂。蜿蜒的藤蔓缠绕着冰冷的城墙，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构成了优雅的纹路。每一座塔楼的尖顶，都点缀着仿若新月的银饰，在阳光下洋溢着柔光。城中没有僵硬的直线，所有道路都如溪流般婉转，穿过树屋与石殿，最终汇向位于城市最高处、与世界树融为一体的圣殿。
这里是晨曦之城，是瓦雷利亚废墟心脏处唯一的奇迹。
“领主，您又在发呆了。”
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在沐青身后响起。沐青回过神，看见首席铁匠凯尔正抱着双臂，好笑地看着他。凯尔的象牙色皮肤在阳光下仿佛透明，一头银发编成复杂的辫子，垂在肩后。
沐青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刚才正盯着一队巡逻的圣域守卫，眼神里是赤裸裸的羡慕。
“我只是在欣赏……艺术品。”沐青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队圣域守卫穿着最新列装的制式铠甲，流畅的甲片宛如月光凝固而成，肩甲与护心镜上雕刻着世界树的枝叶纹路，既华美又充满了自然的韵律。他们手中的长剑，剑柄是活化的藤木，会根据主人的手型进行微调，剑身则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芯片提示：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剧烈，羡慕嫉妒恨指数已突破阈值。建议进行手工劳动以平复心情，例如，徒手捏个铁锅。】
沐青的嘴角抽了抽，无视了脑海中毒舌芯片的吐槽。
这两年，凯尔和他带领的精灵工匠们简直是开了挂。他们不仅彻底摸透了从废墟核心区带回的瓦雷利亚钢的锻造秘法，更将其与精灵的传统工艺完美结合。如今，无论是圣域守卫的长枪重甲，还是银月游侠的短弓匕首，全都焕然一新。
这些装备，兼具精灵的华美与致命的实用性，穿在身上就像第二层皮肤，丝毫不影响行动。沐青曾经试着穿过一套，那感觉……让他这个手残党连夜做噩梦，梦见自己在用能捏碎金刚石的手指头穿针引线。
“艺术品？”凯尔挑了挑眉，“那您要不要也来一套？我特地为您留了一批最好的瓦雷利亚钢，保证能打造出配得上您神力的‘艺术品’。”
“免了免了。”沐青摆手摆得像拨浪鼓，“我的战斗方式，你们不懂。我的‘风暴战斧’就很好。”
凯尔耸耸肩，不再勉强。他知道，这位神秘而强大的领主，战斗风格狂野无比，任何精巧的设计在他手中，最终的归宿都是变成一团废铁。或许，只有那把巨大到不成比例的战斧，才能承受住他的力量。
交谈间，一阵欢快的笑声传来。
只见远处世界树下方的草坪上，一群小精灵正骑在一个庞然大物的背上玩滑滑梯。那生物体长超过两百米，蛇形的身体覆盖着温润如玉的生命光泽，曾经狰狞的龙头此刻显得异常温和，六只眼睛眨动间，满是宠溺。
正是被世界树净化改造后的瓦雷利亚噬龙蛇之母。
它不再是那个充满扭曲与暴虐的杀戮机器，而是晨曦之城最独特的守护者。它的吐息不再是剧毒，而是蕴含着生命能量的微风，能促进植物生长。它庞大的身躯成了小精灵们最爱的游乐场，而它强大的力量，也成了圣域守卫们最可靠的战友。
“真是难以想象……”沐青也看着这一幕，感慨道，“谁能想到，那头让我跟凯多都陷入苦战的怪物，会变成现在这样。”
沐青笑了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就是他要守护的家园，一个能将最深的恶意，都转化为温柔善意的奇迹之地。
他的目光转向更远处，瓦雷利亚废墟的核心区依旧被浓郁的魔法迷雾笼罩。那里的魔法异常现象太过严重，即便是最精锐的黑曜石卫队，也只能在边缘探索。两年间，他们从那里带回了宝贵的瓦雷利亚钢制品，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那里是禁地，是悬在晨曦之城头顶的利剑。
而另一柄利剑，则来自更遥远的大海。
“领主！”一名银月游侠如轻风般掠至，单膝跪地，“莉娅队长有紧急军情汇报。”
沐青神色一凝：“说。”
“我们在烟海边缘的礁石区，俘获了一批新的‘客人’。他们自称是来自里斯的探险家，但我们从他们的船上，搜出了这个。”
游侠呈上一面破烂的旗帜，上面画着一只流血的骷髅头和两柄交叉的弯刀。
海盗。
而且不是一般的海盗。这两年来，总有些不要命的家伙试图穿越烟海，寻找传说中瓦雷利亚的宝藏，他们大多葬身鱼腹，少数几个登上岛屿的，也成了银月游侠的箭下亡魂。但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
“他们的船呢？”沐青问道。
“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拖回了隐蔽港口。一共三艘，其中一艘……是战舰。”游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战舰！
他的身体由于改造过度，无法适应冰火世界正常的低魔力环境，只有瓦雷利亚这种魔力浓郁（或混乱）之地才能让他生存，这几年每年他都会去瓦雷利亚岛屿边缘试探，发现还是不能离开世界树范围太远。对他而言，就像是摆在猫面前的鱼，看得见却吃不着，抓心挠肝。
精灵工匠们已经改造了之前缴获的几艘小船，加固了船身，但那终究只是小打小小闹。一艘战舰，意味着真正的远航能力，意味着他的手，终于可以伸出这座废墟之岛。
“干得漂亮。”沐青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让莉娅审问俘虏，我要知道他们的一切。另外，通知埃隆和凯尔，让他们去看看那艘新玩具，用最好的材料给我往死里加固。记住，外表要破烂，内里要坚固到能撞碎冰山！”
“是！”游侠领命而去。
沐青的目光，越过晨曦之城，投向了无尽的烟海。
两年了，影子计划已经为他带回了大量关于厄斯索斯大陆东岸的情报和粗略地图。莉娅和黑曜这对完美的组合，如同行走在阴影中的幽灵，从未失手。
但那还不够。
他的目光，需要看得更远。
维斯特洛……君临……
“媛媛，依依……”他低声呢喃，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是时候了，是时候迈出下一步了。
……
晨曦之城的教学区，坐落在几棵巨大的橡树之下。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艾丽娅站在一块打磨光滑的石板前，用木炭笔写下一行行优美的维斯特洛通用语。
“贵族在宴会上，刀叉的摆放有严格的规定。最外侧的，是用于前菜的……记住，永远不要用你喝汤的勺子，去舀肉汁。那会被视为最失礼的行为。”
她的声音沉静而温和，与两年前那个活泼甚至有些叛逆的坦格利安公主判若两人。在瓦雷利亚的生死经历，以及世界树的赐福，彻底洗去了她身上的浮躁。她的性格变得坚韧，眼中时常带着对生命的敬畏。世界树的能量甚至开始改变她的身体，她的耳朵变得比常人略尖，皮肤也愈发白皙细腻，隐隐有了几分精灵的特征。
台下坐着十几个年轻的精灵，他们都是“影子计划”的预备成员，此刻正全神贯注地听讲，努力记忆着那些对他们而言古怪又繁琐的人类礼仪。
黑曜如一尊沉默的雕像，站在教室门口的阴影里。他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色皮甲，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整个人仿佛要融入黑暗中。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讲台上的那个身影。
艾丽娅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讲课的声音顿了顿。她抬起头，朝门口看去，正好对上黑曜深不见底的眼眸。
黑曜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下意识地想避开她的视线，但又强迫自己停住。他看到艾丽娅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那笑容像阳光一样，刺破了他周身的阴影，让他感到一阵短暂的眩晕。
他笨拙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下课后，精灵学员们纷纷向艾丽娅行礼告退。艾丽娅收拾好教案，走向门口。
“辛苦了。”她轻声对黑曜说。
黑曜摇了摇头，从怀里拿出一个用叶子包裹的东西，递了过去。
“……山上的，果子。”他吐出几个简单的词汇。
艾丽娅接过来，打开叶子，里面是几颗红彤彤的浆果，晶莹剔透，散发着甜香。这是只有在圣域最高处的悬崖边才能找到的果实，味道极美，但采摘不易。
“谢谢。”艾丽娅的眼中漾起笑意，“你每次都给我带这个。”
黑曜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将一颗浆果放进嘴里。看到她满足地眯起眼睛，他那如同岩石般坚毅的脸上，线条似乎也柔和了一分。
他喜欢这个坦格利安的公主。他知道。
从她不顾危险，在废墟中为他处理伤口时；从她面对被血魔法折磨的他，眼中没有恐惧和厌恶，只有怜悯时；从她在这两年里，日复一日地教导他人类的语言和常识，试图将他从过去的深渊中拉出来时……他就知道了。
但是，他不敢承认。
他是被诅咒的石人，是血魔法制造的怪物。他的灵魂深处，烙印着无尽的痛苦与罪孽。而她，是真正的公主，纯洁，美好，如同晨曦之光。
光，是不能和影子在一起的。影子只会玷污光。
“黑曜？”艾丽娅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黑曜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他转过身，背对着她，“我……该去巡逻了。”
说完，他便迈开脚步，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艾丽娅看着他略显仓皇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将剩下的浆果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放进怀里。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她知道他的过去，知道他的恐惧。但她也看到了他沉默外壳下，那颗比任何人都要坚韧、温柔的灵魂。
她有的是耐心。就像世界树，能用千百年的时光，让顽石开出花朵。
……
议事大厅内，长条形的石桌旁，晨曦之城的核心成员悉数到齐。
沐青坐在主位，他的左手边是圣域守卫领袖凯恩，右手边是族群长老诺雅。莉娅、黑曜、凯尔、艾丽娅、瑟兰等人分坐两侧。
大厅内一片肃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沐青身上。
“今天召集大家，是为了商议一件事。”沐青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件关乎我们未来的事。”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巨大地图前。这张地图，是莉娅和黑曜这两年用脚步一点点丈量、绘制出来的，比维斯特洛任何一张地图都要精准。地图上，瓦雷利亚半岛像一颗破碎的心脏，而被烟海包裹的晨曦之城，就是这颗心脏中唯一跳动的点。
“两年了。‘影子计划’非常成功。”沐青的手指划过地图的边缘，“莉娅和黑曜带回了足够的情报，让我们对这个世界不再是睁眼瞎。我们有了铁，有了钢，有了足以自保的军队。我们的城市建成了，我们的族人安居乐业。”
他的语气一转，变得锐利起来。
“但这不够！远远不够！”
“我们就像是躲在蛋壳里的雏鸟，自以为安全，却不知道蛋壳之外，早已是豺狼环伺。瓦兰提斯对这片土地的贪婪从未停止，那些不要命的海盗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波接一波。我们不能永远被动防守。”
他重重地敲了敲地图上的几个点——潘托斯、密尔、里斯，甚至更远处的瓦兰提斯。
“我们必须走出去！主动去获取情报，去了解我们的敌人，甚至……去影响他们！”
“我决定，开启‘远行者计划’。派遣小队，深入维斯特洛和主要的自由贸易城邦。”
话音刚落，大厅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领主。”白发的长老诺雅率先开口，她的声音沉稳而充满忧虑，“我们的族人……外貌太过特殊。那尖长的耳朵，在人类世界里，不是‘美丽’的象征，而是‘异类’的标签。这太危险了。”
诺雅的话，说出了所有人的担忧。精灵的美貌，在和平的圣域是赏心悦目的风景，但在贪婪、排外的人类世界，只会招来觊觎和灾祸。
“我明白。”沐青点头，“所以，这次计划的核心，只有一个词——伪装。”
他看向艾丽娅。
“艾丽娅，你的课程进行得如何了？”
艾丽娅站起身：“领主，第一批学员已经完全掌握了维斯特劳贵族和平民的语言、礼仪和黑话。只要他们不露出耳朵，没人能从言行举止上分辨出他们不是人类。”
“很好。”沐青又看向凯尔。
“凯尔，我需要你设计一种东西，能完美隐藏我们族人的耳朵。不能是简单的帽子或者头巾，那太容易暴露。我需要它看起来浑然天成，就像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
凯尔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这是个巨大的挑战。精灵的耳朵不仅是外形，更连接着他们敏锐的听觉神经。任何粗暴的遮盖，都会影响他们的感知能力。
“或许……可以用某种柔软的拟态金属，配合微型附魔……”凯尔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创造的火花，“给我三天时间，领主。我应该能拿出方案。”
“我给你五天。”沐青说道，“我不仅要方案，还要样品。我要最完美的伪装。”
他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莉娅和黑曜身上。
“‘远行者计划’的第一支小队，依旧由你们带领。但这一次，你们的任务不再是单纯的侦查。我需要你们以商队、佣兵或者游学者的身份，真正融入那些城市。建立我们的情报站，寻找可以合作的盟友。”
莉娅的眼中闪过一丝锐芒，她干脆利落地回答：“是，领主。”
黑曜依旧沉默，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已经捏得发白。融入人群，融入那些曾经将他视为怪物、在他身上施加无尽折磨的人类之中……这对他而言，不亚于重返地狱。
艾丽娅担忧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她知道，这是黑曜必须自己跨过去的坎。
沐青将一切看在眼里，他走到黑曜面前，伸出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黑曜。”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足以穿透岩石的力量，“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但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黑曜缓缓抬起头。
“你说，你能分辨恶意。”
“这一次，我不是让你去成为猎物。我是让你去做猎人。去维斯特劳，去君临，去那些繁华的城市，找出那些隐藏在光明下的恶意，然后……标记它们。”
沐青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仿佛蕴藏着一片星空。
“我需要一双眼睛，一双能帮我提前看清所有危险的眼睛。而你，是最好的人选。”
黑曜看着沐青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命令，只有信任。他肩膀上那只手的温度，沉重而温暖。
良久，他那张万年不变的石雕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松动。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挣扎与痛苦已被压制到最深处，取而代之的，是如黑曜石般坚不可摧的决意。
他站起身，对着沐青，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而郑重的声音说道：
“我……遵从您的意志，我的……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