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悬浮在空白漩涡外三百里处,舱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仪表盘上的星图在持续褪色,刚标记出的“漩涡中心”四个字,转眼就淡得几乎看不见,赤牙用烧红的烙铁在金属板上刻下坐标,火星溅在地上,竟连灼烧的焦味都在瞬间消散——这片区域连“痕迹”都留不住。
“它在‘归零’。”冰姬的指尖抵着舷窗,指节泛白,“不仅是记忆,连物理留下的印记都在被抹除。刚才掉下去的维修扳手,连个残影都没剩。”
我们试着释放探测无人机,刚靠近漩涡边缘,机体就像被无形的砂纸磨过,从金属外壳到内部芯片,一点点变得透明,最后化作星尘消散。无人机传回的最后一帧画面里,漩涡中心并非实体,而是一片纯粹的“无”——没有光,没有影,连空间本身都像是被挖空了一块。
“像宇宙诞生前的混沌。”木泽老人颤巍巍地摸着星尘网的能量记录仪,屏幕上的波动曲线已成一条直线,“它不吸收能量,是消解能量。所有带有‘联结’属性的波动,一靠近就会被扯碎,变成最原始的粒子。”
最让人不安的是,我们的记忆也开始出现“断层”。赤牙说着要加固防御盾,转身就忘了操作流程,对着控制台发呆;我明明记得要给星核碎片补充能量,手摸到碎片时却愣了神,想不起该用哪种频率的能量源。冰姬把重要信息写在手臂上,可墨迹不到半刻就晕开,她索性咬破指尖,用鲜血画标记,血痕却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
“不能再靠近了。”木泽老人突然按住操控杆,星舰猛地后退百米,“再往前,我们会忘了‘为什么要阻止它’,甚至忘了‘我们是谁’。”他指着舷窗外掠过的一缕星尘——那是刚才被漩涡扯碎的无人机残骸,“你看,连金属都能被拆成最细的粒子,何况我们的意识?”
可退无可退。身后传来星尘网的警报,边缘星域的“空白区”正在扩大,已经吞噬了三颗殖民星。通讯器里断断续续传来各星系的呼救,声音越来越模糊:“我们……忘了……家在哪……”“这颗星球……叫什么来着……”最后只剩下一片死寂。
“它怕‘活的联结’。”我突然想起梦语者最后的话,攥紧手心的星核碎片——碎片上还残留着我们并肩作战的温度,此刻正微微发烫,“无人机是死物,没有记忆联结,所以会被消解。但我们不一样,我们带着无数人的记忆:光族的彩虹,沙族的饼香,还有……”我看向冰姬和赤牙,“我们一起刻在星图上的每道划痕。”
冰姬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她突然扯下颈间的星尘石——那是光族长老送的礼物,里面封存着光族孩童的笑声。“试试这个。”她将星尘石注入能量,猛地掷向漩涡。石块穿过空白区边缘时,表面的光确实在减弱,但石心那缕笑声的波动,竟让漩涡泛起一阵涟漪。
“有用!”赤牙立刻掏出焰苔饼——那是沙族主妇教他做的,饼里混着各族的香料,“这饼里有沙族的手法,光族的火候,还有……”他挠挠头,“我忘了还有谁的了,但肯定不止我一个人的手艺!”
我们把所有带着“共同记忆”的东西都找了出来:木泽老人记录各族传说的羊皮卷,冰姬与梦语者交换的梦境水晶,甚至还有赤牙上次打架时,从各族伙伴那里“借”来的、带着不同能量印记的护符。
“准备‘饱和投掷’。”我将星核碎片贴在控制台的能量槽上,碎片的光芒与所有物品共鸣,“不是用能量砸它,是用‘记忆’淹它。让它消解不完,让那些联结的痕迹,在它中心开出花来。”
星舰向前推进,舱内的记忆断层越来越频繁,我好几次忘了赤牙的名字,冰姬则反复问“我们要去哪”。但每当看到彼此身上那些正在变淡的血痕标记,看到那些承载着无数故事的物件,模糊的意识就会清醒一瞬。
距离漩涡十里时,我们抛出了所有“记忆载体”。羊皮卷在空中展开,上面的文字化作流光;梦境水晶迸出万千画面;焰苔饼炸开,香气竟穿透了空白区,形成一道金色的轨迹。最惊人的是星核碎片,它脱离我的手心,悬浮在漩涡前,碎片里映出我们一路走来的所有身影——光族的孩子,沙族的主妇,梦语者的银发,还有我们三个在星尘里大笑的模样。
空白漩涡剧烈震颤起来,像是在排斥这些“联结”,却又无法完全消解。那些记忆流光在漩涡中心碰撞、融合,竟慢慢凝聚成一颗小小的光球,光球上浮现出三个字,虽在不断闪烁,却始终没有消失——
那是我们刻在星图上最频繁的词:
“一起走。”
赤牙突然拍了下大腿:“哦!我想起来了!这漩涡最怕的,就是‘我们’!”
冰姬笑了,眼角的血痕已淡得看不见,却闪着泪光:“对,它能抹掉痕迹,抹不掉‘一起’这两个字。”
漩涡的旋转慢了下来,周围的空白区开始收缩。我们的记忆仍在断断续续地恢复,但握着彼此的手,掌心的温度却越来越清晰。
星核碎片落回我手中,碎片里的光球稳定下来,像一颗跳动的心脏。木泽老人看着屏幕上重新亮起的星图纹路,长舒一口气:“空白在退,但没消失。”
“没关系。”我握紧碎片,感受着里面那道“一起走”的微光,“只要我们记得‘一起’,它就永远填不满这片宇宙。”
星舰掉头返航时,通讯器里传来了久违的信号,是梦语者的声音,带着点模糊,却很清晰:“我们……好像记起一些事了……你们……”
“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冰姬接过通讯器,声音带着刚从断层里挣脱的沙哑,却异常坚定,“带着那颗‘一起走’的核,回来找你们。”
舷窗外,空白区正在褪去,星尘重新染上颜色。虽然还有很多记忆没恢复,但我知道,只要那三个字还在,只要我们还握着彼此的手,就总有一天能把所有空白,都织满星尘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