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安转头看向席间的江夫人,见她正望着江妤桐,满眼都是藏不住的欣慰与期待,而目光落在褚琰方向时,更是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热望。
祈安心头豁然明朗——他们这是想将江妤桐往褚琰身边推。
她眉梢轻轻一挑,随即将目光落在褚琰身上,想看看他会如何应对这场明晃晃的示好。
主位上,褚琰眼帘微抬,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下方,眉梢几不可察地蹙了蹙,薄唇紧抿着,并未接话。
江寄见状,不动声色地轻咳一声。
江妤桐立刻心领神会,敛了敛裙摆起身,步态轻柔地朝着主位走去,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恭顺:“殿下,今夜天凉,就让臣女来为您斟酒吧,也好让酒气暖些身子。”
褚琰收回目光,薄唇轻启:“白前。”
侍立在侧的白前立刻上前一步,抬手稳稳拦住江妤桐的去路,声音不高不低:“王爷素来不喜外人近身,斟酒这点小事,自有属下代劳,就不劳江小姐费心了。”
话音落地,江妤桐的脚步猛地顿在原地,裙摆在地面轻扫过一道浅痕。
身后席间顿时起了一阵细碎的响动,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像细密的针,悄无声息地扎过来。
江妤桐攥紧了袖中的手指,目光仍固执地望向主位上的褚琰,眼尾微微泛红,像是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可褚琰自始至终垂着眼,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杯沿,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分给她。
江妤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净,青白交加,僵在原地,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
“既如此,桐儿还不快些下去。”江寄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
江妤桐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难堪,定了定神,对着主位的方向,嘴角费力地扯出一抹笑:“是,臣女先行告退。”
说罢,她微微屈膝行礼,转身时的脚步,比来时沉了许多。
路过祈安身侧时,江妤桐脚步微顿,侧过脸朝她投来一眼。
那眼神淬了冰似的,藏着毫不掩饰的敌意,甚至夹杂着几分近乎扭曲的憎恶,像根冷刺直直射过来。
祈安心头一跳,下意识迎上视线,却见江妤桐已面无表情地转开脸,快步走了过去。
她正觉莫名,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江夫人——此刻也正望着自己,那目光沉沉的,虽没江妤桐那般外露,却同样带着审视与不善,与方才那道眼神如出一辙。
祈安心中一动,随即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
瞬间便明白了——她们是把江妤桐方才的难堪,算到了自己头上。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祈安在心里轻嗤一声。
她与江妤桐本就互不相干,若是她们之后要借着这个由头来找麻烦……
祈安缓缓收回目光,垂下眼帘,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寒意。
那她也不会客气的。
……
之后的宴会,众人都识趣地避开了方才的插曲,没人再敢轻易提及。
席间的官员们各有盘算,有的端着酒杯上前,恭敬地向主位上的褚琰敬酒,说着些吉祥得体的话;有的则三五成群,相互碰杯,聊着朝堂琐事或是风月趣闻,努力将气氛往热络里带。
一时间,觥筹交错的声响重新填满了宴会厅……
席间也有几位心思活络的女眷,端着酒杯走近祈安,笑着要与她碰杯。
祈安微微欠身,语气温和却带着分寸:“前些日子染了风寒,病刚好些,大夫嘱咐不宜沾酒,便以茶代酒,谢过各位的美意了。”
说着,她举起面前的青瓷茶杯,轻轻碰了碰对方的酒杯。
众人自然不会为难,纷纷笑着应下。放下酒杯后,便有人主动说起惠州的趣闻……
祈安只是在一旁静静听着,指尖摩挲着温热的茶盏。
忽然席间动静微起,换去了舞衣的江妤桐款步而来,先在江夫人身侧站定,才转向祈安盈盈一拜。
刚要说话,却突然顿住,“哦,不知该怎么称呼……”她抬眸时眼波清亮,目光落在祈安身上,似在等着一个明确的答案。
江夫人脸上的笑意霎时僵了几分,她瞥了身旁的女儿一眼,唇线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却终究没出声阻拦。
周围的夫人们也已敛了声息,方才还热络的气氛骤然静了下来。
她们的目光却都若有似无地飘向祈安,眼底藏着几分探究与看好戏的意味——谁不想知道,这个能让肃王另眼相看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祈安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轻轻一挑,这就按捺不住了么?
她抬眸看向江妤桐,唇角噙着一抹浅淡却从容的笑意,声音不高不低:“江夫人唤我一声妹妹,”她顿了顿,平和地迎上对方的视线,“江小姐觉得,该如何称呼,才合情理呢?”
江妤桐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怎么也没想到祈安会这样反问——照她所说,自己岂不是要矮上一辈。
江夫人搁在膝上的手攥紧成拳,本想让女儿借机试探,竟被反将一军,面上从容不再。
席间几位夫人瞧着这母女俩变了又变的脸色,眼底的笑意再也藏不住,有人悄悄用帕子掩住唇角,肩头微微颤动,那看戏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一位夫人见状,轻咳一声打破僵局,含笑问道:“瞧我们这记性,还没问过姑娘贵姓呢?”暗暗给了江家母女一个台阶。
姓什么?这问题让祈安微怔——她没有姓氏。
一时倒不知该如何作答。指尖在茶盏沿轻轻划着圈,突然灵光一闪,缓缓答道:“免贵姓凌,凌云的凌。”
江妤桐脸色稍缓,压下心头的不忿,依着礼数福身行了一礼,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维持的平稳:“凌小姐。”
但她并未就此打住,又追问道:“不知凌小姐是哪里人氏?”
这是在打听家世了。
祈安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她迎上江妤桐的目光:“北疆人。”
三个字说得清晰利落,面不改色,那双清亮的眸子静静望着对方,看不出半分犹疑。
席间立刻有位夫人接口,语气里带着意外:“哦?凌姑娘竟是北疆人?”她转了转眼珠,话锋轻轻一转,“那说来,凌小姐与肃王殿下,岂不是相识已久了?”
祈安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我与王爷已相识数载。”
江妤桐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语气却带着毫不掩饰的锐利:“凌小姐与王爷相识这数载,情谊必然非比寻常。只是……”她故意顿了顿,才缓缓续道,“依着这份情分,王爷总该给凌小姐一个正经名分了吧?”直接点破她如今无名无分的处境。
她语气里的试探与逼迫几乎毫不掩饰,分明是想让祈安在众人面前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