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石疙瘩村在缓慢而坚韧的恢复中度过。村民们自发地聚集在村口,沉默而有序地清理着那片狼藉的废墟。妇女们挽起袖子,仔细搜寻着散落各处的砖瓦,将它们一块块拾起,堆放到一旁;男人们则三五成群,喊着低沉的号子,合力抬起那些沉重的、倒塌的梁柱,将它们挪开;连孩子们也加入了进来,他们拿着小铲子,在村外的空地上认真地挖着坑,将那些在灾难中死去的牲畜小心地掩埋起来。村中唯一的木匠带着他的几个年轻学徒,正忙碌地修复着那些被损坏的房屋,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在空旷寂寥的街道上回荡,成了这悲怆背景中最具生机的声响。整个村子的气氛依旧压抑沉重,空气中弥漫着久久不散的尘土和一种无形的哀伤气息。然而,在这片愁云惨雾之下,却悄然滋生出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坚韧。村民们彼此碰面时,会互相点点头,或是低声鼓励几句,他们的眼神深处,透出一种历经磨砺后的、顽强不屈的希望光芒。
老王头带着村里几位同样年长的老人,特意寻到了萧玦和井生休养的小屋。老王头眼眶泛红,声音哽咽,颤巍巍地拱手道:“两位恩人,大恩大德,实在无以为报!要不是你们及时出手相助,我们这石疙瘩村,怕是早就……早就化为一片乌有了!”他虽然并不完全清楚那晚惊天动地的战斗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内心深处无比确信,正是眼前这两位外乡人,再次从灭顶之灾中挽救了整个村子。如今,村民们看向萧玦和井生的眼神,除了原有的敬畏,更添了满满的感激和一种近乎本能的依赖。一些妇人默默地煮好了新米粥,腌好了小菜,悄悄地送到小屋门口,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表达着她们最朴实的谢意。
井生和萧玦则忙于自身的调养恢复。他们暂居于村边那间略显简陋的小屋中休整。萧玦每日盘膝打坐,闭目调息,梳理着体内激荡紊乱的气息;井生则在恢复之余,反复练习着符文的应用,同时,他的精神始终紧绷着,暗中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自那晚柳行云带着残兵败将退守李家庄后,整个庄子便如同铁桶一般,庄门紧闭,再无丝毫动静透出,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在黑暗中酝酿着下一次更猛烈的反扑。庄墙上巡逻的守卫身影明显增多,个个刀枪在手,戒备森严,透着一股肃杀之气。而那个曾短暂现身、手段诡异莫测的神秘黑袍人,更是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彻底失去了踪迹,连一丝一毫的气息都捕捉不到,仿佛从未出现过。
心中疑虑难消,井生尝试着再次去感应村口那座至关重要的古碑。他缓步走到巨大的石碑前,伸出手掌,轻轻抚触那粗糙冰冷的石面。这一次,他指尖传来的只有一片彻底的冰凉与死寂,仿佛这曾经蕴含玄机的古碑,如今已彻底变成了一块普普通通的顽石。碑身之下,曾经若隐若现的暗紫色诡异气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随着那夜被黑袍人强行夺走的奇异晶体一同离开了。古碑周围的地面也恢复了寻常泥土的模样,再没有之前那种令人心悸的、如同活物般的诡异波动。
“那黑袍人夺走的,究竟是什么?”井生忍不住开口问身旁的萧玦,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心中满是困惑与不安。
萧玦面色凝重,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随身携带的镇龙尺:“据我推测,”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那东西,很可能是维系这座古碑力量的核心之物,或者说,是古碑镇压并炼化龙脉精华后,所凝聚而成的‘龙髓晶’。此物蕴含的力量磅礴而精纯,难以估量,且极有可能与龙穴真正的入口有着直接而紧密的关联。那黑袍人目标明确,手段更是诡异莫测,其来历和真实目的,恐怕比那柳行云还要可怕百倍。”他眼中忧色更深,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如今古碑彻底失效,龙髓晶又被夺走,龙穴的入口或许已经发生了转移,或许以另一种更为隐秘的方式彻底隐藏了起来……未来的变数,更大了。我们,必须加倍小心,步步为营。”
为了应对这愈发莫测的风险,萧玦开始更加系统、深入地教导井生阵法奥义和符文运用的诀窍。他在小屋略显粗糙的地面上,用指尖蘸着清水,画出复杂精妙的阵法图案,线条纵横交错,繁复如蛛网。他细致地讲解着如何更有效地掌控镇龙尺的力量,如何更完美地隐藏其独特的气息波动,避免被强敌感知追踪。井生全神贯注地聆听着,眼神专注,手指不自觉地跟着萧玦的讲解,在空中比划着那些玄奥的符文轨迹,努力将它们烙印在脑海之中。
井生也敏锐地察觉到,经过那晚力量透支和镇龙尺的深度觉醒之后,他自身的水镜窥探之能似乎又有了新的突破。如今,他施展水镜术时,已不再需要依赖水桶和符文木板作为媒介。只需凝聚起空气中少量的水汽,甚至直接调动环境中的无形水分,便能在他身前迅速凝聚出一面更清晰、更稳定的水镜。镜面光滑如鉴,清晰地映照出远处山峦的轮廓和林木的枝影。他的感知范围也大幅扩展,意念所及,几乎能覆盖半个山谷的动静。他甚至能勉强穿透李家庄外围的部分屏蔽,模糊地“看”到庄门后的庭院布局和一些曲折走廊的影子(虽然核心区域依旧被强大的力量隔绝,无法窥探)。那些在模糊水镜中晃动的、不明身份的影子,让他心头阵阵发紧,生出强烈的不祥预感。
这天,他正独自在小院的角落闭目凝神,专注练习着水镜之术,忽然间,他的感知捕捉到李家庄内似乎有异常的骚动。几个陌生的、气息彪悍而凌厉的身影进入了庄子,约莫有五、六人之多。他们个个身着紧身黑衣,身形矫健,眼神锐利如鹰隼,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气。这些人径直与柳行云在庄内的厅堂会面。双方似乎发生了激烈的争执,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水镜的模糊,井生都能“感觉”到那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柳行云面色铁青,拳头紧握,身体微微前倾,仿佛随时可能爆发。
“柳行云好像在调集新的人手…但那些人,似乎……不太听他的指挥?”井生立刻将感知到的异常情况告诉萧玦,语气中充满了深深的疑惑。
萧玦闻言,眉头立刻紧锁成一个川字,在狭小的屋内来回踱步,沉吟道:“看来柳行云此次损失太过惨重,已经惊动了他背后的柳家。新来的这些人,恐怕是柳家派来的执法队,或者是家族中更高层级的人物……这对我们而言,绝非什么好事。柳家一旦正式介入,意味着此事已经彻底闹大,再无回旋余地。他们行事向来霸道狠绝,很可能会采取更极端、更不计代价的手段,比如……派出更多顶尖高手,对我们进行彻底的围剿清除。”他的语气凝重得如同山雨欲来。
正说着,井生忽然又轻咦一声,注意力瞬间被水镜中一丝极其微弱的异样波动吸引了过去:“嗯?那是什么?”他下意识地低呼。
在他的水镜感知中,李家庄后院那口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水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短暂地微微亮了一下,像是一点幽蓝色的火星,在深沉的井水中一闪而逝,随即彻底消失,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幻觉。那波动极其微弱且短暂,若非井生此刻感知敏锐到了极致,几乎无法察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便归于平静。
“怎么了?”萧玦立刻停下脚步,敏锐地察觉到井生的异样,沉声问道。
井生定了定神,微微摇头,收回心神:“可能是我看错了…或者只是水光反射…刚才好像有东西在李家那口井里闪了一下…”他并未太过在意,只将其当作光线折射的小插曲,便重新集中精神,继续关注着李家庄厅堂内那愈发紧张的对峙。
然而,他却丝毫不知,这一闪而逝、如同错觉般的幽蓝微光,却意味着另一股潜藏更深、行事更为诡秘的势力,已经如同水底的暗流般,悄然渗透了进来,无声无息地潜伏在所有人目光难以触及的阴影之中,静静地等待着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