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将军府的青石板路被晨露打湿,泛着微凉的光泽。
方源带着镜流穿过回廊时,云骑军士兵们的目光在他们身上短暂停留,随即又恢复了操练。
镜流紧紧跟在方源身后,小手攥着方源的衣角,银白的发丝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却始终挺直着脊背。
景行正在书房审阅军务,看到他们进来,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苍城的事,我已收到先行传讯。”
他的目光扫过方源肩头,青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关切,“你伤势如何?”
“没事了。”方源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倏忽主力已退,但留下的分身拥有自愈和分裂能力,需加强边境戒备。”
他将一枚从倏忽分身身上取下的晶体放在桌上,晶体表面还残留着诡异的金色纹路,“此物蕴含丰饶与毁灭的混合之力,需交由丹鼎司研究。”
景行拿起晶体仔细观察,指尖传来阵阵冰凉的触感:“丰饶令使的手段越发诡异了。”
他放下晶体,看向一旁沉默的镜流,“这孩子是?”
“苍城遗孤,名唤镜流。”方源简洁地回答,没有多余的解释。
镜流抬起头,迎上景行的目光,虽然眼底还藏着怯意,却没有丝毫退缩。
这个在废墟中见过生死的孩子,早已学会用倔强伪装自己的脆弱。
景行看着她眼中的光,微微颔首:“罗浮会给她一个安稳的住处。”
“不必。”方源打断他,“她将随我学剑。”
景行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认识的方源向来独来独往,虽然也收过一个弟子,但他们的关系又不像师徒。
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点了点头:
“也好,云骑军正需新鲜血液。你好好养伤,苍城的后续事宜我会处理。”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瓶丹药推到方源面前,“这是‘清霖丹’,对火灼伤有奇效。”
离开将军府时,晨光已经变得温暖。镜流忍不住问:“大哥哥,那个大哥哥是谁?”
“罗浮神策将军,景行。”方源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以后在罗浮遇到他,需行晚辈礼。”
镜流点点头,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她能感觉到方源对这位将军的敬重,却又保持着距离。
就像寒冬里的松柏,彼此独立,却又在风中遥遥相望。
回到小院,方源便开始了对镜流的严苛教导。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温柔的安抚,他直接将《星霜剑诀》的基础心法写在纸上:“今日需背熟这篇心法,傍晚我会抽查。”
纸上的字迹刚劲有力,每一笔都带着淡淡的剑意。
镜流接过纸,认真地逐字阅读,遇到不认识的字便默默记下,等方源空闲时再问。
她知道方源性子冷淡,不会像寻常长辈那样耐心讲解,只能自己加倍努力。
午时的阳光最是炽热,方源让镜流在院中扎马步,自己则坐在廊下打坐疗伤。
汗水顺着镜流的脸颊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双腿早已麻木酸痛,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她偷偷抬眼看向方源,只见他双目紧闭,神情肃穆,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寒气,仿佛一座不会融化的冰山。
“膝盖再弯,腰背挺直。”方源的声音突然响起,没有睁开眼睛,却精准地指出了她的姿势问题。
镜流心里一紧,连忙调整姿势,咬着牙继续坚持。
她知道方源是为她好,可那毫无波澜的语气还是让她感到一丝委屈,眼角悄悄泛起了泪光,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落下。
直到日头西斜,方源才让她停下。镜流几乎是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腿抖得像筛糠。
方源递过来一壶水,语气依旧平淡:“休息片刻,开始背心法。”
镜流接过水壶,喝了两口润了润干裂的喉咙,然后捧着心法纸一字一句地背诵。
虽然中间卡壳了几次,但最终还是完整背了下来。
她抬起头,期待地看着方源,希望能得到一句肯定。
方源却只是点了点头:“尚可。晚上继续扎马步一个时辰,明早寅时起床练吐纳。”
说完便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镜流一个人在院中。
晚风吹过月桂树,带来阵阵花香。镜流看着方源紧闭的房门,心里有些失落。
她不明白,为什么方源总是这么冷漠,明明是他把自己从废墟中救回来,给了自己一个家,却又像隔着一层冰,让人无法靠近。
【啧啧,你这师父当得也太严格了,就不能夸夸孩子?】脑海中的声音又开始念叨,【你看她那小眼神,都快委屈哭了。】
方源没有理会,只是运转仙元调理伤势。
他比谁都清楚,温柔是乱世中最奢侈的东西。
苍城的毁灭犹在眼前,倏忽的威胁尚未解除,他必须让镜流尽快成长起来,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
短暂的温情只会消磨意志,唯有严苛的磨砺才能铸就真正的剑。
深夜,方源悄悄走到镜流的房门外,听到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他推开一条门缝,看到镜流蜷缩在被子里,小脸埋在枕头里,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他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弹出一道柔和的仙元,落在镜流身上,帮她舒缓肌肉的酸痛。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镜流脸上,银白的发丝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方源看着她稚嫩却倔强的睡颜,脑海中浮现出苍城废墟里那个抱着半截铁剑的小小身影。
他知道自己或许过于严苛,但他别无选择。
“快些长大吧……”他低声呢喃,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寅时,天还未亮,镜流便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唤醒。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床上弹起来,快速穿好衣服跑到院中。
方源已经站在院中,手里握着那把古朴的铁剑,正在晨曦中缓缓舞剑。
剑光如水,在晨光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时而凌厉如寒风过境,时而柔和如月色流淌。
镜流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方源真正出剑,原来冷漠的大哥哥,剑舞起来竟如此好看。
方源收剑回鞘,看向她:“开始吐纳。”
镜流立刻收敛心神,盘膝坐下,按照心法运转虚数能量。
这一次,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的灵气比昨日更加活跃,顺着经脉缓缓流动,带来阵阵暖意。
“今日教你基础剑式。”方源将小木剑递给她,“看好了,这是‘劈’。”
他握着她的小手,带动木剑自上而下劈出,“力从腰发,经肩传臂,最终汇聚于剑尖。”
镜流认真地感受着发力的技巧,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方源站在一旁,偶尔出声纠正她的动作,语气依旧冰冷,却比昨日多了几分耐心。
当第一缕阳光越过院墙照在两人身上时,镜流已经能像样地完成“劈”“砍”“刺”三个基础剑式。
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手掌也磨出了淡淡的红痕,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像找到了方向的星辰。
方源看着她的进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嘴上却依旧严苛:“手腕不稳,发力过早,今日再加练一个时辰。”
镜流用力点头:“是,师父!”这一次,她的声音里没有委屈,只有坚定。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方源的冷漠不是不在乎,而是另一种方式的守护。
就像寒冬里的松柏,看似冰冷,却在用自己的方式抵挡风雪,为树下的幼苗撑起一片成长的空间。
院中的月桂树在风中轻轻摇曳,将细碎的花瓣撒在青石板上。
剑光与晨光交织,映照着一师一徒的身影,在罗浮的晨曦中,谱写着属于他们的剑途序章。
方源知道,这条路注定充满艰辛,但只要镜流的剑心不灭,他便会一直陪她走下去,用他独有的方式,守护这份在废墟中拾起的希望。